碎月光(112)
但明蔚知道事实。
是她穿着轻盈细腻的真丝睡衣,亲手将它往墙上砸碎的,一瞬间好像把长久凝固在这个家中的某种假象也打碎了。
望见它四分五裂,碎片在精致的家中散落一地的时刻,压抑许久的所有情绪像找到了出口,心头闪过无比的快意。
在她蹲下身要去捡拾碎片之前,徐蔓卿大呼小叫地把她拦了下来,于是明蔚收起了脸上微不可察的那点笑。
其实明蔚那天本想见血。
那一晚明蔚确认了两件事,一是沈遐还是那么爱她。
二是,原来她恨沈遐。
她说着这些话,语速越来越快,几乎是推着自己将这些字眼一个个往外吐,急急地撂下最后一句,才转头去看沈遐。
她知道这些字眼有一点伤人心,而且今晚和她起矛盾的也不是沈遐,往回看的动作稍带着紧张。
但沈遐很平和地望着她,像等待船只停泊的海港,轻声说:“嗯,我在听。”
屋檐下有风吹起他们的头发。
明蔚鼻头一酸,被他长臂一揽,拥进了怀里。
她听到他在头顶第一次说:“要是我能想起来就好了。”
“让那个混蛋亲口向你道歉。”
明蔚低声说:“不重要了。”
因为她很怕痛,所以同样的痛苦,坚决不要再承受一遍。
沈遐轻声问她:“我们还能不能……”
“怎么站在外面?”有一道温和的男声从旁侧插入。
语气很轻柔,声音却已不年轻。阴影里,那个男人的脸看不太清楚,明蔚辨认了一会儿,沈遐先出了声,没什么起伏道:“舅舅,您也在啊。”
“刚到。有点事,来晚了。”
明蔚想起来了。沈家里,沈遐直接叫舅舅的只有一个,沈西屏的亲哥,沈翩、沈修的父亲,沈南栋。
这一位自小和沈西屏受一样的教育,都在沈修的耳提面命下长大,作为长子被寄予厚望,一成年就接掌了星沉集团下的诸多事务,在沈西屏以消费文娱上的显着成功成为后起之秀之前,是星沉集团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但后来,沈西屏的光芒直接盖过了他,集团内的话语权逐渐在沈修的暗中示意下,向沈西屏迁移。沈南栋则跟沈修彻夜长谈,坦率表明了自己无意于经商,愿意主动退让,将权力交给更能胜任的妹妹,此后退出了星沉集团的高管层,早早结婚生育。
他一贯深居简出,饶是明蔚与沈遐结婚期间,和他的交集也少之又少。
沈南栋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人,眼神意味深长:“你们这是和好了?”
严格来说没有,但他们都没回答,他就当作默认了。
沈南栋微笑道:“还是年轻好,有的是精力折腾。”
他比了个告辞的手势,沈遐点点头说“您先请”,他就快步往宴厅走去了。
明蔚说:“我以为他一直在国外。”
沈遐略有所知,告诉她:“去年就回来了。”
别说明蔚,连沈遐都和沈南栋不太熟悉。沈南栋和他妻子以前一直是住在老宅里的,却不爱走动,时不时来见老爷子或者陪沈翩沈谦时,似乎也总是避开他。这位舅舅待人接物温文尔雅,有谦谦君子之风,比起生意人更像是大学教授,即使不在商场上了,世家圈内对他的评价仍旧很高。
明蔚若有所思地看了那背影两眼,心想沈谦父亲倒比沈谦要帅一些,一旁的沈遐就捏了捏她手心。
“回宴厅吧,生日蛋糕都没吃到。”明蔚说。
沈遐跟在她身后试探性问:“今晚还去……”
去什么去,这么一闹哪还有心情,明蔚说:“我回我自己家。”她这次返沪压根没带诗汶。
后面的人蔫蔫地噢了一声,“想走了跟我说,我送你。”
*
“最近情况如何?”贺知书慵懒地向沙发靠背仰去,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钢笔,“明蔚还关照我多问你几句。”
“……老样子。”沈遐皱了皱眉。
“记忆恢复了多少?”
“百分之一都不到,只有画面,没有背景介绍。”
“你没有找到刺激源?”
沈遐冷冷扫他一眼:“你上次说明蔚是刺激源。”
“是吗,我这样说?”贺知书哈哈笑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档案本拿近一些,“那有效果吗?”
沈遐讲话并不客气:“聊胜于无。”
贺知书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的猜测不变,我还是认为有一个明确的刺激源存在,如同钥匙一般,如果能看到,说不定能恢复一部分,或者很大一部分的记忆,因为你的情况,更像是潜意识给自己进行了心理暗示。你跟我说的头痛、晕眩等情况,都是身体在暗示下对你作出的警告。”
沈遐想了想有点无语:“你的意思是我自己让自己失忆的?”
贺知书摊了摊手。
“你本来就是我的病人。”他说,“最早来找我的时候,你和明蔚都病得不轻。你的情况离婚后更加严重,我觉得你不太清醒。”明蔚大惊小怪地来找他说沈遐精神状态不正常,贺知书想,他可太知道了。
“如果你真的很想要恢复记忆,我可以尝试给你做一次催眠,效果不能保证,聊胜于无。不过我考过相关资质证书,你不用太担心。”
沈遐问他:“你之前怎么不说?”
“之前你看上去也没有很想恢复记忆吧?”贺知书笑了笑,“说实话我还有点怀念,如果是拥有全部记忆的你,应该没那么好骗。”
沈遐抿了抿唇。
*
明蔚回香港没多久,在网络轰轰烈烈的造势之下,新专《野火》发布。同日官宣了后两个月的全国巡演信息,内地13城,以及澳门、香港,排期极其紧密。香港是最后一站,定在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