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物(232)

尿随风飘，又弄了自己一身，醉汉发出呵呵的低笑，笑着笑着，忽然又弯下腰，扶着肮脏的垃圾桶，缓缓地靠墙根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那张蒙尘的脸，被泪水无声地冲刷出道道印痕。

不知过去了多久，靠在垃圾桶旁的醉汉睡着了，一个娇俏的身影飘然而落，走到垃圾桶旁，一只冒着胆子刚刚返回领地的野猫，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嗷地一声又跑了。

望着倒在地上的醉汉，方萃轻轻一叹：“你果然离开了龙湖，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害得我浪费了不少时间，差点没法跟那条烂蛇交代。”

一阵香风吹过，睡梦中的醉汉忽然头一歪，“睡”得更深了。

纤纤玉手拨开醉汉盖住额头的乱发：“啧啧，你看你，脏成什么样了，冬哥哥看了会心疼的。”

孟凡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躺在天堂里，天堂很美，只是远比从前幻想中的绚烂要朴实得多。

干净素雅的小木屋，简单精致的陈设，木桌上还怒放着一大把野花，散发着阵阵清香，一组古香古色的木柜上，摆着面菱花镜，孟凡走过去，呆呆地望着，镜中的人，蓬乱的头发又变回了从前利落的短发，只是面容有些憔悴，身上是件不知哪里来的素色粗布衣，却很舒贴，摸了摸，身体是暖的，人的温度。

从木窗向外望去，远山似画，青翠如云，隐约间，鸟叫虫鸣，流水潺潺，天堂美好，犹似人间。

外间是厅堂，都是质朴雅趣的木桌木椅，桌上的瓷碗里，盛着几块番薯。

缓缓打量着，孟凡来到屋外，这是一个小庭院，四周围着篱笆墙，院中花团锦簇，绿荫葱葱，院墙那边的石台上还有口井，辘轳上吊着个水桶。

孟凡掐了掐自己，疼，的确，还活着，仍在人间，可这里又不像普通农舍，倒更像那些武侠片中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

一个女声叽叽喳喳，由远而近：“要吃鱼，下午陪我去湖边钓鱼。”

一个温和的男声很迁就地：“好，知道了，陪你去。”

“你不给他吃肉也就算了，连鱼都没有，他又要发脾气了。”

“跟你们俩个真是吃不到一起去。”

篱笆门被推开，一个绿衫女子手提大菜篮走进来，看到站在院中的孟凡，甜甜地一笑：“凡哥哥，你醒啦？”

孟凡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他不仅看到了方萃，还看到了老钟。

老钟微笑地看着一脸懵的孟凡：“精神不错，帮我打桶水来，中午我给你蒸点素馅包子。”

孟凡犹如被点了穴，目不转睛地瞪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老钟催促着：“发什么傻，快去打水。”

孟凡的嗓子眼先开了窍：“你们…都还活着？”

方萃提着重重的菜篮，照样蹦过来：“呸，我们可是千年万年的活着，都比你活得长。”

嗯，活着，孟凡很肯定，方萃的嘴巴还是那么的铿锵有力。

老钟嗔怪方萃：“快去择菜。”又转向默默打量四周的孟凡，笑着说：“这是我家。”

孟凡微微一诧，这里山峦迭翠，松林环绕，云雾缥缈间，也不见左邻右舍，只有老钟这一座四方院落。

老钟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慢悠悠地说：“我这里独居山中一隅，无村无邻，自耕自种，与山中鸟兽为伴，花草为邻，要下山么，仅有院外一条小路而已。”

想不到老钟在山里的“豪宅”倒真符合曲冬青往日里的调调，几间茅舍，几亩良田，不问世间红尘事，闲看浮云静赏花，孟凡愣愣地看着老钟：“我怎么会在这里？”

老钟眨眨眼：“被人一路扛到山上的。”

不等孟凡再问，方萃又蹦过来：“我要说是我把你运上山的，你信不信？”

孟凡放弃判断，这几个人，原本就奇奇怪怪，不可思议。

目光又四处寻了寻，有些话，孟凡终究没有问出口。

老钟微微一笑，向屋后一指：“顺着院外的小溪一直走，溪通一汪清潭，他在那里。”

孟凡兀自杵着，没有动。

老钟自说自话地向水井走去：“见不见是迟早的事，还能躲一辈子不成？水我自己打，主意你自己拿。”

老钟说得果然没错，院落就在一条溪水旁，想来那口井吸取的水源便是这里了，溪水细长蜿蜒，淙淙地向密林深处流去，清澈见底，水中的鹅卵石斑斓、晶莹，仿佛有精灵在上面跳舞。

孟凡踩着石头，沿着小溪走进密林中，没走多远，隆隆的水声近在耳畔，密林也不大，再一抬头，眼前豁然开阔，一池幽潭，翠如碧玉，山石环绕，一股细瀑倾斜而下，水雾渺渺中，一人独浸其中，只露出半个肩头，黑发如墨，肤白胜雪，恍若仙人。

孟凡止住脚步，站在潭边，怔怔而忧伤地望着，不再向前一步。

曲冬青微阖双目，凝然不动。

清风拂面，缕缕花香，不知从哪里飘落的花瓣，落在潭中，也落在曲冬青的头上。

“嘿，好久不见。”曲冬青的声音罕见地温和酥软，却依然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就像被钉在了即将行刑的柱石上，孟凡眼中的痛楚深了深，瞬间又是一片漠然。

曲冬青淡淡地开口：“既然来了，就下来洗一洗，洗去身上的污垢，洗净心中的愁烦。”

沉默了很久，孟凡转过半个身子，声音低沉：“反正也洗不干净了，没这个必要。”

曲冬青睁开了眼，看向多日不见的男人，声音幽冷：“还没洗，怎么知道洗不干净？既来之则安之，”伸出一条雪玉般的臂膀，曲冬青邀请着：“过来，你这个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