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许年与岁(17)

吐出两字以后，他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拿着油纸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寻骁没有去追，紧抿的唇如绷着的琴弦。

他眼底淌过的痛意深深地刺进了心里，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暖意反而让他想起数月前的冬日。

他竟觉得像是十年前的事，终究，是他错了……

回到家的尚岁星也没了做生意的心思，呆坐在椅子上又开始出神。

楚寻骁那等聪明的人，一定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他心中还是不免有些落寞，甚至是不舍。

如果没有看到他，或许他会在他心里满满隐去，就像他十年都不曾对他袒露过的情意一样。

尚岁星不住地深深叹了口气，楚寻骁好像是已经深刻于心，只能变淡，无法忘记。

他甩了甩头，想将那些情绪都甩掉，却发现桌上有一锭银子。

尚岁星一愣，这应该不是楚寻骁留下的吧？

除了他，难道说是唐少白？

他扫了眼一旁今天一点都没卖出去的糕点，打从唐少白说将这些包了他就知道他不过是在找茬罢了。

他也不管他付没付钱，他只是心疼这些糕点，不想糟蹋这么些食物。

尚岁星皱着眉想了想，倒也如愿的暂时忘掉了楚寻骁的事儿。

刚入酉时，尚致远就回来了。

尚岁星将饭端了出来，笑道：“快去洗手吃饭，一会儿跟爹出去一趟。”

尚致远刚进厨房，听了后探出了个头：“去哪儿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尚岁星卖起了关子。

因为这句话，尚致远吃饭都比平时快了，他板着脸说了几句慢些吃，他才不情不愿地细嚼慢咽起来。

天色已黑，外头夜市仍旧喧嚣。

尚岁星将糕点都放在大花篮中，又给尚致远准备了一个小花篮，母子俩一人挎一个牵着手出了门。

“爹，我们去哪儿啊？”尚致远抬头不解地问。

尚岁星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牵着尚致远，往扬州城东南角去了。

那边破败的屋子多，许多无处可去的乞丐都在哪儿勉强过活。

当尚致远看到坐在墙角啃着脏兮兮的馒头的一个三四岁小女孩时，整个人都呆了。

尚岁星明显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

他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其实他也很难想象，一个没有父母的五岁孩子是怎么靠着乞讨挨过两个春夏秋冬的。

只要一想到尚致远那骨瘦如柴的身子流浪在街头，他心就不住的疼。

然而，无论是在长安还是扬州，像尚致远这样的孩子却不计其数。

尚岁星还没开口，尚致远提着篮子红着眼跑到那儿小女孩的面前，将那脏兮兮的馒头夺了过去。

小女孩一愣，刚要张嘴大哭，尚致远立刻将一大块枣糕塞到他手里：“别哭，吃这个。”

香甜的气息一下子吸引了小女孩，他两只手抓着枣糕，大口大口的吃着，生怕别人抢走似的。

尚岁星见此景，心酸的同时也多了些许欣慰。

第27章

尚致远站起身，朝尚岁星挥了挥手：“爹！快过来啊！”

“来了！”尚岁星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两人将糕点全部都发了出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住地说着“谢谢”。

尚致远借着微弱的灯火，在教几个孩子写字。

尚岁星想着明天他还要去学堂，便让他和那几个孩子玩了两盏茶的时间就叫他回家了。

“致远哥哥！”

坐在墙脚啃馒头的小女孩拉住尚致远的衣角，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你还会来吗？”

尚致远丝毫没有嫌弃地摸着她满是灰的脸：“小玉乖，哥哥会来的。”

“那……拉勾。”小玉朝尚致远伸出小小的小指。

尚岁星等他们道完别了，才带着尚致远往家走。

看着小玉那孩子，他也是不忍。

和尚致远一样，小玉的父母也死了，她跟着其他人一起乞讨生活。

尚岁星倒是有意想将他带回去，但现在店里的事根本忙不过来，便想着还是过段日子再做打算。

只是两人还没到家，在一街口拐角，撞上了唐少白。

尚岁星离他几步之遥，却能闻见他身上有股浓浓的沉水香味儿。

他眼眸一暗，不由想起当日楚寻骁那件大氅。

唐少白许是刚从哪个风月场所出来的吧。

而唐少白显然没有想到会碰上尚岁星，他眸光一亮，收起折扇：“岁星公子，真巧。”

他应该没记错，那府丞叫他岁星。

尚岁星淡淡颔首，算是回应。

“今日没吃着的芙蓉饼，不知在下还有不有机会再去吃一次？”唐少白有意无意地开始走向他。

“爹，他又是谁啊？”尚致远抬起头，疑惑地问了句。

怎么今天爹多了这么多认识的人。

而此刻眼前的男子尚致远很是不喜，甚至有些反感。

他顿时觉得晌午在家时的那个叔叔好多了。

唐少白听到一声稚嫩的“爹”时，脸上的笑几乎凝固了。

他猛地低下头，才看见尚岁星身边还站了个看起来都不足七岁的男孩。

他喉间一紧：“这，这是，你儿子？”

天知道他唐少白居然连话都不出的一天！

尚岁星闻言，倒觉好笑，他道：“嗯，明日孩子还要上学，就不和少爷说话了。”

说着，牵着尚致远就走了。

唐少白僵在原地，看着尚岁星和尚致远的背影消失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