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许年与岁(6)

“我还有事。”楚寻骁沉声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怒气。

尚岁星心头一涩，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愿放手。

一时间，心中的焦急、不舍和悲伤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呼吸变得沉重，脸色渐白，不断地咳嗽起来。

见他这般痛苦的模样，楚寻骁心头的怒气霎时消散的只剩担忧：“风寒还没好吗？”

府医来来回回三四次，药也喝了，按着以往，他早该痊愈了。

尚岁星以锦帕捂着嘴，摆了摆手，平复呼吸后无力一笑：“我说过的，许是好不了了。”

楚寻骁的面色一沉，眼底尽是不悦。

“寻骁，若我真的要死了，你还会同我和离吗？”尚岁星看着他，字字都藏着些许期盼。

见他还能问这般玩笑的话，楚寻骁松了口气，却又带丝余怒：“会。”

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就像一把刀子捅进了尚岁星的寓家整心窝子里。

他忍着心尖的剧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朝床榻走去：“好累，我想休息了。”

将被褥盖在身上后，眼泪倏然布满了他整张脸。

尚岁星紧咬着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半晌，身后传来窸窣声响，熟悉的气息带着暖意渐渐靠近。

楚寻骁没有走，他留了下来。

但尚岁星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他，而被他紧捂着唇的那一寸被角，早已是鲜红一片……

第9章

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平淡且快。

尚岁星知道，他的姻缘和他命的大限之日就要到了。

坐在书房的窗外廊上，尚岁星看着已经开始融化的雪，缓缓回过神。

他转过头，看向屋内站在架几案前翻书的楚寻骁，眼底满是眷恋。

这一月他日日陪着他，加起来的时间，竟比过往的十年还要多。

这也是他嫁给他这十年来，最开心的时光了，比大婚那日还要开心。

他对这样的日子更为不舍，也开不了口说结束。

但必须要结束，这一场放肆，只能到这里。

尚岁星垂下黯淡的眸子，缓缓开口：“寻骁，一月之约到了。”

闻言，楚寻骁心头一窒，转头看向窗外的他，心里是说不出的烦闷。

他放下书，走上前：“怎么了？”

尚岁星不言，起身走进房内，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下，不露半点才堪堪开口：“没怎么，只是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楚寻骁的目光一路跟随他到跟前，却也陷入了沉默。

尚岁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直地看着他。

半晌，他才从袖中拿出和离书递到楚寻骁面前：“去吧，凌少爷还在等你。”

楚寻骁没有接，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是望着尚岁星的目光越渐深沉。

尚岁星抿唇，将和离书轻轻放在案上，正想利落离开，却终究安耐不住心中那个疑问。

他抬眸，眼角微微泛红：“寻骁，十年来你可有一刻喜欢过我？”

哪怕是一瞬间，他也没白在这人间走一遭。

楚寻骁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收紧，语气一如既往温柔：“岁星，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但我对你并无此间意思。”

尚岁星瞳眸一震，整个人几乎都僵住了。

“你……是从何时知晓的？”他声音忽然嘶哑颤抖起来。

“大婚之前，我便知晓。”楚寻骁回。

短短八字，字字如烧红的秤砣在尚岁星的心脏翻滚。

他看着楚寻骁，第一次觉得他的温柔堪比锋利的匕首，一下就刺穿了他的心。

他即已知晓，还同他定下那个约定，然后看着他像个戏子一样自顾自演了十年的戏！

尚岁星忽觉有丝羞耻感刺进了他最后的尊严中，他再也不愿待下去，转身快步逃离。

长安街上。

尚岁星浑浑噩噩地游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然而他却觉得天地之间也就只剩下他一人，被抛弃于此，无处可去。

“哥哥别跑，哥哥等等我……”

耳畔骤然传来一阵童稚声，尚岁星懵然回神，只见两个五六岁的幼童在前边儿巷口追逐打闹。

他眼眶一热，视线渐渐模糊。

儿时他和长姐也是这般，他淘气地在前面跑，长姐在后边追着让他慢些别摔着。

长姐……

尚岁星眸光微亮。是了，他还有长姐！

他原想瞒着长姐，可是天大地大，他恍然发现，他能倾诉的也只有长姐！

如果最后一刻是长姐陪着他，或许也无憾了。

尚岁星知道这样对不住长姐，但他真的好累、好冷，也好痛，更想久违地让长姐抱抱他。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一片血腥流出嘴角，尚岁星微颤的手将嘴角的血抹了去，转身朝皇宫走去。

长宁宫。

宫人引着尚岁星入了宫门，还未至正殿，淑妃早已在殿外等着。

尚岁星瞧着几步外的淑妃，眼眶发红：“长姐……”

他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尊卑礼数，痴痴地站原地片刻后，像幼时一般泪流满面。

淑妃此前从未见过弟弟哭成这样，慌张地走上来替他擦泪，“岁星，你这是怎么了？”

长姐的关怀顿时让他心中难言的委屈翻涌着，他哽咽着想停住眼泪，却怎样都停不住。

淑妃心疼地为他擦拭泪水，可见他嘴角带血，又惊又慌：“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吐血了？手上也是血，楚寻骁呢？”

听到楚寻骁的名字，尚岁星心脏一阵紧缩，声音闷哑：“我们和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