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如晴娘所言,媚主成功,又能替晴娘所想添加几分筹码呢?
她和晴娘的意见有分歧,又不知如何反驳,一而再地出任务,道是一心替公子解决麻烦,其实未尝不是一种逃避。
……公子也未必一点都没有察觉。
和公子在一起后,她能委拒对她有养育之恩的晴娘么?
一旦公子发现晴娘有僭越之心,又能放过晴娘么?
十鸢相信胥衍忱,却不相信一位掌权者容得下别人冒犯。
十鸢垂眸,她轻声道:
“公子和我,现在这样不好么?”
她不强求名分,也许也只能伴他朝夕,待他荣登高座后,想做他妻子的人数不胜数。
何必叫她占着位置。
四周安静,他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他一点点扣好衣裳,语气不轻不重,却也冷淡下来,他说:“不好。”
“成亲一事,于我非是必要,因十鸢,我才有成亲心思,而非是想要成亲,才向你提出此事。”
她不能颠倒这顺序。
十鸢怔了一下,什么叫成亲一事于他非是必要?
胥衍忱敛眸,他轻描淡写道:
“当年我中毒回到燕云,底下人再是忠心,也各有心思。”
“未至及冠,我就数次听见身边人明里暗里地提起婚嫁一事,身有残缺者,再觊觎那个位置不亚于痴心妄想。”
“他们恐忧我无后,叫他们所求一事最终毁于一旦。”
后来三分天下,群臣忌讳他不良于行,无人靠拢于他,他是最势单力薄者,殚心竭虑才叫燕云有了如今。
胥衍忱轻笑了一声:
“我还活着,但对他们来说,我仅剩的作用就是延绵子嗣。”
十鸢愕然,她忍不住攥紧手心,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听得懂公子在说什么。
他在说他一度厌恶成亲,一旦他有子嗣后,他的存在或许就会变得可有可无,被人放弃的滋味不会好受。
但十鸢记得,在胥衍忱没有解毒前,尚在衢州,公子就曾隐晦地向她表明过心意。
十鸢忽然不知道当时胥衍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她表明心意的了。
胥衍忱抬起眼,他和十鸢对视,忽然说:
“程十鸢,我知道你一直感恩于我救过你,但实际上,你早还清了所谓的救命之恩。”
相反,是他欠她良多。
十鸢摇头:“没有这般说法,若非公子,早没有十鸢了,何来后面的报恩。”
胥衍忱安静下来。
但他不需要她的报恩。
室内点了熏香,淡淡的雪山松木味道,和胥衍忱身上的味道极像,十鸢还想说什么,被胥衍忱打断,他仿若什么没有发生,神情一如往常地轻笑道:
“再不起身,朝食要凉了,我在外面等你。”
胥衍忱转身之际,眉眼情绪蓦然渐渐寡淡了下来,他不愿逼迫她,但他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何不愿答应和他成亲。
她明明没有否认和他两情相悦一事,不是么?
忽然,有人拉住了他。
胥衍忱掀起眼,他站在原处,久久没有转过头。
他没等到十鸢说话,他背对着她,不着痕迹地深呼出了一口气。
许是十鸢表现得太明显,让胥衍忱一直都知道他是不同的,被特殊对待后,很难再找回寻常心,一而再地被拒绝,便是胥衍忱,也难得矫情地生出些许委屈来。
十鸢拉住他,她不傻,当然看得出胥衍忱有情绪。
十鸢沉默许久,她才终于堪堪哑声道:
“我答应过虞听晚,会在公子登基后,前往青山城继承城主之位。”
她不想在公子和晴娘之间做选择,不想算计公子,也不想忤逆晴娘。
如果她能再给晴娘一个选择,或许她就不再需要面对公子和晴娘终有一日会离心的情景。
十鸢知道那一日终究会来的,因为晴娘如今都已经起了左右公子想法的心思。
房间内安静一刹间,胥衍忱转过身,他皱眉问:
“就因此,你才拒绝和我成亲?”
十鸢脑子一时有点懵,这难道还不够么?她答应了虞听晚,就不可能一直陪在公子身边。
胥衍忱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他自嘲反问:
“即便没有青山城,你不也是一直在和我请辞么。”
离别总比相聚的时间多。
十鸢被堵得哑口无言,她忽然发现,胥衍忱好像真的不在意这一点,她眸中闪过些许不解。
胥衍忱冷静道:
“青山城和燕云不过一月路程,和长安也不过三个月,你是青山城城主和是我妻子,两者身份并不冲突。”
“边关战士镇守边境数年不能归家,和他们相比,你我纵隔着千里,又算得了什么?”
他稍顿,低声道:“他们忍得住相思之苦,我亦然。”
“有问题的从不是距离和时间,而是人。”
是人心易变,也是千里跋涉、有心无力。
胥衍忱抬头望向十鸢,他说:“可我觉得,我没有问题。”
四周仿佛彻底安静下来,十鸢怔怔地看向胥衍忱,知晓不是她不愿后,他的欢喜来势汹汹,接连不断的话砸向十鸢,像是在坚定告诉她,他想娶她的决心,让十鸢几乎没办法思考。
她想叫胥衍忱停一停,叫她好好想一想。
但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让她鼻尖些许泛起酸涩,她没办法打断他,也没办法好好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