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姐姐。”
顾婉余是端着糕点来的,她将糕点塞给十鸢,嬷嬷也是通情达理,让她掀开盖头先吃点东西,被挡了一日的视线终于能看清了,十鸢下意识地转头扫了一圈,红绸缎被挂满了整个室内,屏风都换成鸳鸯戏水的花样。
在房间中间,摆着一张案桌,案桌上放着各种糕点,红色的喜字帖在上面,不止如此,十鸢的视线堪堪落在合卺酒上,又很快地收回。
顾婉余没有打扰她一点点地观察四周,她心底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十鸢会是最早成亲的那个人。
当初,她将任务让出去,也只是希望十鸢走出春琼楼罢了,却是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糕点被推给了小姑娘,她染了胭脂,眸眼和腮上都是绯红,顾婉余知晓她的赧然,她掩住唇道:
“岑默那伙人正琢磨着灌主子酒呢,没个一时半会儿的,主子可是回不来的。”
十鸢慢吞吞地拿起糕点,她闷声地问:“周大人呢?”
顾婉余呃声,她恼了十鸢一眼,许久,她才没好气道:
“哼,他和我何干。”
懂了。
周时誉肯定也是岑默那伙人之一,顾婉余和周时誉是数日前才赶回来的,浑身都是伤痕,十鸢见到人时,甚至还看见周时誉脖颈处露出来的纱布,伤势未愈,就叫嚣着喝酒,怪不得顾姐姐懒得提起他。
糕点是梅花糕,十鸢吃了两块后,本来准备停下,但瞥了一眼合卺酒后,她又忙忙地继续拿起一块。
顾婉余挑眉,有点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某人被笑得恼羞成怒,直接问:“我何时能听见顾姐姐的好消息。”
顾婉余脸上的笑意一顿,她低下眉,许久,她满不在意道:
“谁知道呢。”
十鸢不着痕迹地皱眉,这是何意?
她知晓周时誉时,就能察觉到周时誉和顾姐姐纠缠的时间不止一两年,这次经历生死,她也以为或许很快就能听见二人的好消息。
许是她曾经误解过周时誉,这些时日也看得出两人的主导权其实是在顾姐姐手中。
而顾姐姐大仇已报,两人之中还有什么阻碍么?
顾婉余仿佛看出她的疑惑和担心,她轻笑了一声:
“十鸢听过长安周氏么?”
十鸢没有。
顾婉余:“他曾是皇子伴读,周氏立足于长安,满门清贵,婚嫁一事由不得他做主,他将来要娶的女子也会是门当户对。”
指尖的糕点忽然被捻碎,十鸢堪堪地抬起头。
顾婉余没有和她对视,藏住了所有情绪,她只是满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早就叫他不要执着了。”
室内有一刹间的安静,十鸢听得出顾姐姐的言下之意,口中的糕点瞬间变得没有滋味。
她说:“待公子再入长安时,一切局势都会改写。”
而且,她不觉得周时誉坚持了这么久就会选择放弃。
她听胥衍忱提起过,在当初先帝登基时,周时誉本是不需要和胥衍忱一起到燕云的,他出身贵重,前途一片光明,是周时誉固执如此。
但十鸢不想听顾姐姐妄自菲薄的话,这世上男子也未必干净,怎么就能自然而然地嫌弃起女子来?
十鸢皱了皱眉,她说:
“周大人如果不争气,顾姐姐就和我一同到青山城去。”
成为周家儿媳,难道是什么值得光宗耀祖的事情么?
顾婉余一怔,她挑眉,去青山城是什么意思?
但她没有在这个时候询问,而是掩住唇笑着道:“好,日后我可就享你的福了。”
十鸢被说得有点心虚,但她成为青山城城主那一日,或许百废待兴,正是要培养人手时,顾姐姐应该是没办法安稳享福了。
她仓促地咽下两块糕点,装作没时间回答,只能胡乱地点着头。
直到听见游廊上传来的脚步声,一众婢女还未反应过来,十鸢和顾婉余对视了一眼,忙忙放下糕点,顾婉余也催促着:“快,给她再补点口脂。”
十鸢慌忙地抿了抿口脂,被撂在床头的盖头又重新掩住了视线。
于此同时,房中婢女们终于听见越来越近的揶揄笑声,有人被簇拥着推开门,十鸢不安地擦了擦唇角,担心会留下什么糕点残渣,须臾,她些许僵硬地放下手,她在一众脚步声听见了熟悉的那道脚步声。
是胥衍忱。
他离她越来越近。
顾姐姐也退到了一旁,十鸢慢半拍地意识到,顾姐姐是被人特意叫来陪她的。
在四周的起哄声中,一根挑杆伸入了红盖头下,轻飘飘地挑起了盖头,十鸢本是低着头,稍顿,她才迟疑地仰起头来,床榻旁的烛灯打在她脸上,从她姣姣的眸眼落下,再到鼻尖、嘴唇、下颌。
四周倏然陷入一片死寂。
某一刻后,才骤然又渐渐响起声音,岑默站在王爷身后,他扫了眼女子,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周
时誉回头找了找,找到了站在角落中的顾婉余,他像是被人群挤到她旁边,默不作声地离她又近了一点。
顾婉余不想搭理他,正欲推开他,就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他声音很轻,在四周喧闹声却格外清晰,他说:
“我梦见过这幅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