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十堰停住了脚,他皱眉:
“怎么了?”
他常是这个时辰回来,所以,戚十堰很清楚柏叔的担忧不会是因为他。
戚十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柏叔在他跟前停了下来,但视线越过他朝外看了一眼,外间一片安静,不见人影,他一顿,就听柏叔道:“是陆姨娘,还没有回来。”
因着柏叔心底清楚陆姨娘为何会入府,他寄希望于陆姨娘能让将军走出来,加上将军对陆姨娘的冷淡,柏叔知道,陆姨娘极有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将军的青睐,而这一切若非是他当初将信件呈给了将军,根本不会发生。
他拿陆姨娘的一辈子去赌一丝将军会走出过往的可能,所以,柏叔对陆姨娘存了几分愧疚。
这三分愧疚,能让柏叔平日照顾十鸢的日常所需,也会担忧她的安全,但仅此而已。
戚十堰抬头望了眼天,他沉默了一下,才道:
“还没有到宵禁的时候。”
柏叔一顿,但见将军神色淡淡,到底是没有再提起陆姨娘。
戚十堰回了府,就直奔书房而去,他整日忙碌,尤其在意识到幽王的想法后,他心底更是绷紧了一根弦,不敢有一点松懈。
戚十堰翻看着舆图,视线落在某处,久久地没有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隐约有打更声传来,府中依旧没有传来动静。
书房内的熏香白烟早不知何时没了,戚十堰偏过头,外间的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一直未停。
许久,书房的门被从外敲响,戚十堰撂下了狼毫笔,他闭了闭眼:
“进来。”
柏叔推门进来时,他也站了起来,柏叔没注意到这一点,有点着急道:“将军,宵禁的时辰都到了,陆姨娘还没有回来!”
戚十堰已经朝外走了,他声音淡淡地撂下:
“备伞。”
柏叔跟着他往外走了两步,直到听见这一声,他才愣住,后知后觉地望着将军的背影,将军这是要亲自出府找姨娘么?
没等柏叔想出结论,戚十堰的做法显然给了他答案。
他接了伞,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深深雨幕中。
戚十堰想过很多十鸢的位置,第一个念头就是梨园,因为十鸢特意提起过能否去听戏。
但马车还没有到梨园就停了下来,他从马车上下来时,就见到女子站在茶楼的门口,她仰着头,望向屋檐下挂着的灯笼,灯笼在夜色散发着朦胧的光晕,那些光映在她脸上,也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戚十堰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家茶楼早该关门了。
直到现在没关门,还没有撵她走,只是因为看见那辆属于戚府的马车。
他敢放任出她出门而不带侍卫,自是有这个自信,在幽州城内不会有人欺她。
人人都会给她让道。
所以,戚十堰走到女子面前,和女子四目相视,一时没有懂她眉眼拢着的愁绪和难过,她本不该露出这种神情。
雨伞挡在屋檐下,本是顺着屋檐而落下的雨滴砸在伞面上,有一滴不慎溅起,雨滴啪叽一下落入她乌丝中。
十鸢蓦然回神,光线被遮住,她被挡在阴影中,她仰起脸时恰好撞上那双漆黑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沉声问她:
“我记得我说过,让你宵禁前回去。”
她像是哭过,眸子仿佛被水洗过般透彻,一错不错地望着他,她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第一次越线地直接攥住了他的衣袖:
“爷是特意来找妾身的么?”
戚十堰顿住。
他忽然想起,他不久也曾听过女子问他这个问题。
戚十堰头一次狼狈地避开一个人的视线,他没办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即使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转而问:“有人欺负你?”
语气的情绪也像是冷淡了下去。
这是不想答,也让是女子不要问。
但她仍是执拗地盯着他看,许久,女子的手一点点松开了他的衣袖,她垂脸柔顺地笑:
“没有。”
她轻声细语地补充道:“有爷庇护妾身,没有人会欺负妾身。”
戚十堰望着女子唇边柔顺的笑,他忽然有一种感觉,明明女子就站在他跟前,却在这一刻离他很远。
她和之前都不同。
不同于初来乍到的不安,也不同于前日和他的生闷气。
她在这一刻彻底地安静了下来,抹平了对他的所有期待,如他所愿的那般彻底安分了下来。
戚十堰想,本该如此。
她终不是许晚辞。
戚十堰持伞转身,他淡声道:“回府。”
伞底留出了一半空间。
有女子弯腰踏了进来,二人共用一柄伞,于是他不得不迁就她的步调,离马车本来只有数步的距离也仿佛被拉长,浅淡的月色洒下,男女的影子交织在地面上。
十鸢上了马车,这辆马车和给她准备那辆不同,内里空间仿佛能放下一方软塌。
她发丝都没湿一点,拎着裙摆进了车厢,片刻,有人同样弯腰走了进来。
十鸢侧身,让出了内里的空处,她只占据了侧边的一点。
没有人说话,车厢内格外安静,马车一路回府,中间路过巡逻的士兵,十鸢远远听见动静,却没有人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