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同行,所谓的宵禁在这一刻形同虚设。
戚十堰闭目养神,越是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戚十堰没有等她,先下了马车,十鸢轻垂着头,什么都没说,直到晴雯掀开帘子,她才出了马车。
她站起来的时候,双腿钻上一股麻疼意,她轻嘶了声,强忍着难受往外走,要踩上木梯时,脚下一软,她脸色陡然生变,下意识地要扶住马车,但晴雯被这一幕吓得惊慌失色:
“姨娘——”
十鸢没抓住马车边缘,她忍不住慌乱地闭上眼,准备迎接疼痛,脸色吓得惨白。
戚十堰听见声音时就回了头,只见女子脸色惨白地栽下来,他脸色微变,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迅速地扣住人的腰肢,手腕用劲将人拉入怀中。
十鸢死死地咬住唇,将惊呼都堵住喉间,她似是没有想到戚十堰回转头拉住他,以至于仰脸望向戚十堰时都有些怔愣。
片刻,十鸢匆忙回神,她没赖在戚十堰怀中,手忙脚乱地从戚十堰怀中爬起来,她站得远了点,还踉跄了一下,等站稳了,她才替自己解释:
“……妾身脚麻了。”
寻常而又滑稽的理由,让她慢了半拍才说出口。
她的呼吸都轻了轻,忍不住地望向戚十堰,害怕戚十堰不信她,觉得她是故意纠缠。
戚十堰没有说话,他只是扫了眼她的手,她依旧捧着暖婆子,但暖婆子早就没了暖意,捧在手中,手指冻得冰凉,透出泛青的白色。
让戚十堰想起适才她的手滑过他的脖颈时传来的凉意。
戚十堰收回了视线,他撂下了一句“回去吧”,就径直转身离开,没有再给十鸢说话的机会。
晴雯心有余悸地扶
住姨娘,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忍不住低声:
“天呐,姨娘,您的手好凉!”
戚十堰跨过门槛的脚步一顿,又仿佛没有,片刻,他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十鸢垂眸,掩住情绪,她勉强抿出一抹幅度:
“我们回去吧,好冷。”
晴雯忙忙应声,折腾了一日,终于踏入了府门,许是一片慌乱,谁都没注意到十鸢是跟着戚十堰一起从正门回了府邸。
柏叔跟着戚十堰一同回了前院,他看向将军肩膀处的雨渍,忙声吩咐:
“快去打热水来。”
下人忙忙退下,柏叔不解地问:“将军怎么把自己淋得一身雨回来?”
他说得夸张,戚十堰不过只湿了半边肩膀,但在柏叔看来,将军一点雨都不该沾到,所以,他满目疑惑。
戚十堰偏头看了一眼,肩膀被淋湿的那处颜色和四周格格不入,有些刺目,他眉眼情绪寡淡了下来,他说:
“不小心淋到了。”
这是他给柏叔的解释,或许也是给自己的解释。
在听见将军的话后,柏叔看了看将军的脸色,蓦然安静了下来,等下人送来热水,柏叔才低声道:“将军派人去找姨娘就是,何必亲自找人呢。”
在柏叔眼中,自然没什么人比将军更重要。
戚十堰解了外衫,直到进了净室,也没有回答柏叔那个问题。
他迈入浴桶,热水蔓延全身,在净室内氤氲了满殿的雾水,戚十堰闭着眼,只有净室外点了盏灯,室内昏暗得看不清他的情绪。
戚十堰不由自主地想起柏叔的那个问题,他为什么会亲自去找十鸢?
或许是他想起许晚辞去世的那一晚也是这样的雨天。
他只是觉得,这次他总该能将一人平安地带回来。
泠兮苑。
晴雯忙里忙外,等终于伺候姨娘洗漱完,她才来得及抱怨道:
“姨娘的暖婆子都凉了,您怎么也不说啊,要是冻出什么毛病来,可不是姨娘自己遭罪么!”
十鸢瞥了眼那个凉透了暖婆子,她轻声道:“是我忘了。”
简短的四个字,却是让晴雯倏然噤声。
她将今日姨娘身上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底,自然知道姨娘为何心情不好。
这种事没法劝,只能自己想通。
等泠兮苑熄了灯,十鸢陡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她黛眉轻皱,忍不住在榻上翻来覆去,顾姐姐怎么会在幽州城?
她想起她离开衢州城时和她擦肩而过的宋翎泉一行人,难道是那个时候宋翎泉替姐姐赎了身?
十鸢脑海中乱哄哄的,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忽然想起了公子。
晴娘也不知道收没收到她传出去的信,公子看见了信件,会不会选择相信她?
但除了让公子去查,她也没有其余办法接触幽王后院。
十鸢偏头透过楹窗望向外间的雨帘,蓦然想起周时誉曾提起过公子的腿在雨夜时会疼得厉害。
幽州城落了一日的雨,衢州城是否也是如此?
和戚府相距数十公里之处,位于城南的一栋宅子中,有人坐在轮椅上,低声呛咳了两声,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暴起,他望着案桌上由顾婉余传来的消息。
那是一张纸条。
很小很小的一张,上面的字迹清秀也凌厉,他见过字体主人写字时的情景。
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纸条出自谁手。
周时誉也在书房内,他心疼地看向抑制住呛咳的主子,主子当初所中乃是致命之毒,余毒都被逼到了双腿上,饶是如此,主子的身体也差了下来,天气冷热都容易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