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夫人回过神,气急败坏:
“愣着做什么,快拦住人啊!”
仆从忙忙动了起来,四周妇人对视了一眼,也有些人心底不由得摇了摇头。
十鸢不过一介姨娘,她再是不着调或者小性子,也当不得什么。
但邱夫人是太守夫人,邱姑娘也是府中嫡女,日后也会是名门主母,今日这般作风如何可取?
十鸢披着鹤氅,她耳聪目明,当然听见了邱夫人的吩咐,她没有走得很快,后面仆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十鸢隐晦地扫了眼水榭外的湖面,在有奴仆将要她拦下来时,她佯装恼怒地退后了一步。
下一刻,众人就都听见女子的一声惊叫和落水声,抬头看去时,正好看见湖面上溅起的水花!
有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无意识地呢喃:
“天呐——”
十鸢在水中起起伏伏,她不断挣扎着:“救、
救命……我不会……水……”
大冷的天,邱夫人却是被惊出了一身汗,她骤然拔高了声音:
“救人!快救人!”
场面混乱得不行,有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谁能想到来赴宴,结果还没开席,就发生这等变故。
她们都清楚,这下子根本瞒不下去了,必然会惊动戚十堰。
和众人想得没错,没人敢瞒,十鸢落水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戚十堰耳中,来人跌跌撞撞,他踉跄地倒在了地上,额头溢出冷汗,慌乱地指着背后:
“戚、夫人……落水了!”
戚十堰脸色骤然一沉,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直奔水榭而去,经过之处掀起一阵寒风。
宋翎泉也是脸色冷下来,他扫了眼还未反应过来的邱家父子,声音寒冷地逼出:
“这就是邱家的待客之道么?”
水榭处,一片混乱不堪,十鸢还没有被救上来,她当然不会被救上来。
她学过凫水,屏住呼吸能在水下待半刻钟之久,她在众人面前挣扎了几番后,眼见仆从下了水来救她,十鸢呼吸稍轻,她挣扎的动作变小,仿佛是没有了力气,整个人往下沉去,湖面上再看不见她的身影。
她折腾这么一出,可不是要做白用功。
水榭和前院离得不远,十鸢在等,终于等到岸上的喧杂声某刻倏然一静,她知道她等的人来了。
十鸢任由她的身体往下沉,逐渐沉到湖底的那一刹,她见到有人破开了湖面。
是戚十堰。
十鸢彻底放松下来,湖水淹没了她的口鼻,一点点地夺走了她的呼吸,肺部的胀痛让她想要向上游,求生本能被她竭力克制住。
直到她被人搂在了怀中,有人把她带出了湖面。
哗啦——
“上来了!上来了!”
有人给她渡气,手掌按住她的后背一处,内劲猛地一推,十鸢蓦然喷出一口水,她艰难地睁开眼,引入眼帘的就是浑身湿透的戚十堰,四目相视时,他浑身似不再那么紧绷,十鸢双眸迅速蹿红,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她猛地抱住戚十堰,戚十堰浑身又紧绷。
她太狼狈,浑身不断地滴着水,鹤氅被脱了下去,被浸湿的襦裙挡不住她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她身上。
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推开她。
十鸢哭得格外凶狠,像是要把不安和害怕都哭出来,身子不断颤抖,她哭着喊:
“爷!爷……”
四周一片安静,只剩下女子的抽泣声,戚十堰低头,许久,他僵硬着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哑声:“……没事了。”
有人送来了鹤氅和披风,十鸢像是受惊般地紧紧抱住戚十堰,她眼泪不断地掉下来,一双眸子哭得绯红,仰起脸望向戚十堰:
“我要、回府……爷带我回府……”
戚十堰扯过鹤氅,将鹤氅把女子遮住,他打横抱着女子站起来,冷眼望向邱太守:
“今日一事,我等着邱家给我一个交代。”
戚十堰撂下这句话,没有管脸色倏然惨白的邱太守一家,直接转身抱着女子离开,四周人忙忙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望着还滴着水的戚十堰背影,众人噤若寒蝉。
十鸢搂住戚十堰的脖颈,全程没有抬起头,只时不时传来一声压抑的抽噎声。
戚十堰脸上情绪越来越冷,直到彻底没有了情绪。
她像是不止在哭后怕,还有一些情绪混在其中一起被她发泄了出来,戚十堰听不懂。
许久,戚十堰听见女子问他:
“爷是不是只喜欢许姑娘?”
许晚辞在戚府中不是秘密,只要她留心,她会得知许晚辞的存在,从而知晓她为何会进府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女子仰起脸,眸中藏着湿意,她没有得到回答,依旧不肯放弃,她断断续续地抽噎着,鼻音很浓地问:
“爷……是不是会一直喜欢许姑娘。”
“……也永远不会喜欢妾身。”
戚十堰脚步一顿。
他终于知道她在哭什么了。
这一刻整个幽州城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风裹着落叶飘在空中,落在地上,马车的轱辘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一切都显得安谧。
她落了水,整个人很狼狈,脸庞又是苍白又是绯红,病色恹然,仍是固执地睁着那双眸子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于是,戚十堰不得不去想她的问题。
他喜欢许晚辞么?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