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前夫今天火葬场了吗(182)
他掀开车帘看去,石墙青瓦、斑驳的树影、喁喁私语着的男女,一切都如当年。
当年他注意到她之后,便时常寻一个合适的位置,不远不近地窥伺她。
那时她就常来白家后门,偷偷接白邈出来游玩。
白家附近还有一家茶楼,她有时怕被白母白父看见,会在那里等着白邈出来相会。
后院还有一棵长得极高的石榴树,崔韵时出入不需借助这棵树,她只是时常坐在树上,等白邈从自己院中偷偷摸摸出来,摸到后门,她就学鸟叫和他爹娘说话的声音逗他吓他。
少男少女,情意纯挚。
这样好的日子,白邈过了十几年。
换作他是白邈,他也忘不掉。
他看着崔韵时从怀里取出一截短短的干花枝,和白邈两人互赠了雪信花。
谢流忱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位置,他也买了一枝,一枝或许永远都送不出去的雪信花。
他轻轻将头抵在车壁上,等着他们说完话,终于分别,崔韵时重新上了马车。
她要回谢家去了。
如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
谢流忱的马车跟在后面也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可他觉得一点都不好,自己这样跟在她后头,就像一路相送,让她远走。
——
崔韵时回到松声院,丫鬟送上一碗暖身的热汤。
崔韵时懒懒瞥一眼那碗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的药膳排骨汤,不需丫鬟说,她都知晓这汤是怎么一回事。
必然是谢流忱出门前吩咐的。
之前她失忆的那阵子,一直都是如此。
他白日哄着她去了南山寺、颜家马场、三秋园之类的地方玩,一去一回,回到家时常常天都黑了。
某一日开始,只要她回来,就一定会有一碗放在灶上热着的汤,温温的刚好入口,喝下后暖身驱寒,每日都不重样。
他这份用心,若是放在几年前她自然是会领受,觉得日子终于有了转机,而现在就不需他多此一举了。
她又不是傻子,记吃不记打。
不过汤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她当然要喝。
屋中烛光倾泻出来,谢流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影子藏起来。
他往里看了一眼,见她一勺勺喝完了汤,正撑着脸发呆,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
她今日走了许多路,必定累了,之前她失忆那会儿,每晚他都会给她揉揉腿按一按脚。
但现在不是那时候了,她不会让他碰她一下的。
他有心想为她做一些事,可是她不会让他近身伺候。
他站了又站,刚想进去,又听见她吩咐人放洗澡水来。
他下意识退回到院子角落,树木的阴影之下。
过了一盏茶功夫,她沐浴完回房,他这才进门。
床帐已经被丫鬟放下来了,烛火摇曳,映照着帐中她的身影。
崔韵时听见脚步声,支着头微微转过身,见到是谢流忱,便坐起身。
不等她掀开床帐下床,谢流忱便已经在她床边坐下。
崔韵时就又坐回去,隔着轻薄床帐看他。
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的轮廓,他背着光,面向她这边,微垂着头的模样,让人想起庙中一尊尊悲天悯人的神像。
谢流忱道:“今日我在问江楼对白邈说的那些话,并非是为了激怒他,而是当真怕他不济事,也担不起事。”
崔韵时莫名,他这是在特意向她解释?
她问:“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不想你误会我。”
“我们之间的矛盾,随便提出哪一件都比这个误会大,不差这一点。”崔韵时没有太多讽刺他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谢流忱听出来了,这次停了好久,才嗓音滞涩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在你心里又被记上一笔错,我差这一点,少一点是一点。”
崔韵时不接话了。
谢流忱忽然问:“你为何喜欢白邈?”
听他这不让对方好答,更不让他自己好过的问话风格,崔韵时立刻想起上回朝廷剿灭苗人后,他与她在山坡上的那一场对答。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把寒光闪烁的短刀,犀利无比,不是戳进对方心窝里,就是戳进他自己死穴里。
他这该不会是在刑部干久了,才培养出来的习惯吧?
为了让他死心,崔韵时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遍,又认认真真地答了:“我们自小相识,他掏心掏肺地待我好,相貌俊俏,家中又十分富足,原本他怎么过都是舒舒服服的……”
“若不是为了我,他早早从了谢燕拾,一日苦日子都不用过。他这样死心塌地对我,我为何不喜欢他?”
话音刚落,忽然有丫鬟推门入内,拿走花瓶中落了一半的花,匆匆出去。
门被打开的霎那,屋外的风灌入,像一只无形的手撩动屋中的珠帘与幔帐。
风掀起床幔的那一刻,崔韵时瞥见谢流忱的半张面容。
呼呼的风声中,他脸上的神情,叫她想起易碎的瓷器。
丫鬟阖上门,风又停了。
床幔落下,他的面容再次变得模糊。
她听见他用同样模糊的声音在问:“你失忆的时候,我们那么要好,如果你一直没有想起来,会有一日喜欢上我,与我两情相悦吗?”
崔韵时觉得谢流忱真是失了分寸,昏了头,这种话都问得出口,这和把脸伸到她手前让她抽一巴掌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崔韵时斜眼看着他:“你我之间,再谈这个,只是对我的践踏。”
从谢燕拾暗害她坠楼,而他帮着隐瞒这件事,此后六年毫无歉疚,仿若无事发生般地纵容他妹妹玩弄羞辱她,现在他再如何弥补追悔,她也不会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