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24)
“你不要……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偶尔考虑一下我的想法,不行吗?”
“什么?”姜琰只觉还在状况外。
许麦抹掉眼泪,拿过娃娃,连同桌上所有棉花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姜琰,我早就不想被你管了。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要问个好几次,还要我考虑你的建议。我其实一直都觉得你很烦,你还老拿我开玩笑,玩笑很有意思吗?”
许麦压下声音的颤抖,听上去越来越像个愤怒的青少年,可那些未干的泪痕,又被重新刷了一遍。
“你也说,高一快过完了。我长大了,应该提前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别说了!”姜琰一下抓住他肩膀,眉眼间俱是不安:“许麦,你觉得我很好骗吗?有什么是你不能跟我说的?”
许麦拂开他的手,强硬地把他推了出去:“姜琰,你能不能,哪怕一次,认为我说的话是真的。”
“砰!”他重重关上门,无力地倚在墙上。泪水再没了禁锢,他无声地大哭着。
“砰砰砰!”
姜琰急促地拍门:“许麦!许麦!你再这么莫名其妙,我就在你门口守一晚上!许麦!”
许麦憋屈地哭到昏厥,直接在墙角睡了过去。
姜琰一直等到后半夜,也在门外地板上睡着,但又在凌晨四点被冷醒。
他本来就怕冷,这情况实在熬不住,就向老师请假然后回房间躺下。
当然,也给许麦请了。他提前搬了两个凳子放许麦门口,只要许麦一推门,他就能堵他。
往常许麦都是姜琰叫起床的,这回没人叫,加上昨晚哭得累,他一觉睡到了八点。
姜琰有生物钟,六点自然醒后,他就等在许麦门口:“醒了?睡清醒了吗?”
他眼下的黑眼圈更重,衬得整个人既苍白又憔悴,头发杂乱不堪,一点都不像平时意气风发的他。
许麦偏过头:“我说了,不要你管。我去上学了。”
“我已经请过假了。刚好放月假,这三天半,我们都得待在一起。”
“……我去爷奶那住。”许麦想了半天,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蹩脚的去处。
“我也去。”姜琰抬脚拦住他,扬起下巴不容拒绝。
许麦退回房间,刚想关门,姜琰就把手臂卡进门缝:“你不要忘了,原来我也住这儿。”
许麦不紧不慢地抓住他手臂,眼底泛起涟漪,叹了口气:“你怎么那么烦。”
畜牲
一大摞卷子堆在桌上,辅导书页上画满了红色的圈点勾画,光影在整片木桌变了好几番,面前那人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发呆。
姜琰捏住眉心,抹了几把脸。
许麦已经一天没出过门了,叫他吃饭也毫无回应。如果不是看到他出来拿外卖,他真的会觉得他死在那屋里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好好的,突然说那么多狗血剧台词呢?
又是痛哭流涕,又是恩断义绝?
快到立夏了,傍晚燥热不堪,姜琰打开空调,继续发呆,一直到傍晚夜全黑、夜虫嘶叫不停。
“咚咚!”
“许麦。”姜琰切好一盘果切,贴心插上叉子,又到许麦门外等,“许麦,外卖太油了,出来吃点水果。”
“呼——”晚风拍打窗帘,呼呼吹到木门上。
姜琰贴着耳朵,除了风声,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但唯独少了脚步声,连移动拖鞋的声音都没有。
他扶上把手,尝试往下压。压到最深处,门吱呀开了!?
“许麦!”他冲进屋内,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
“啪嗒!”灯一开,屋内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与想象的遍地狼藉不同,床单被折成豆腐块,书本一丝不茍地堆成砖,垃圾桶内的垃圾袋也被带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堆搁置已久的毛线,也被扔了。
这次许麦是认真的,不是小时候和他玩闹的样子。
姜琰跑到小区楼下,风风火火地骑上小电驴,准备去找许麦。
偏偏碰上小区内的晚高峰,一排小车在狭窄的道上等着。
姜琰寸步难行,等待许久才走到垃圾桶旁。
“妈妈!看!是哆啦A梦!”车里的小孩探出身子大喊,激动不已。他怀里也抱了个蓝胖子。
母亲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附和:“是啊,但是快回来,哆啦A梦也不希望你受伤。”
“不就是晚回来了十分钟吗!?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声音穿过车队,一个初中女孩气冲冲地往小区里走。
一位妇女追在后面,很吃力的样子:“我是你妈!就算你长到六十岁了,我还是要管你!”
“说!今天放学去干什么了?”
两人的声音逐渐消失,车队也慢慢松动。这条道上只剩姜琰和那辆破电驴。
算了。许麦说的对,他长大了,他应该认真考虑他的需求。
姜琰没有掉头回家,而先是和爷奶打电话确认,许麦是在他们那里。
爷奶问他,两个人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他说,没闹矛盾,一切如常。
不出意料,许麦也是这么回答的。
头顶偶有几户人家里高压锅响动,饭桌上说笑的声音在楼栋间交互。
姜琰扭动动力柄,到江边兜风。
夜风如同水流般掠过他的耳畔,冲走许麦说过的每一句话。
姜琰啊姜琰,怎么管弟弟还管上瘾了呢?
自己口口声声说着:路要一个人走,却总是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
许麦想自由生长,自己就应该给他空间。
虽说十几年来,两人如同连体婴儿一样,每天都说话,但是鲜少交流的日子也并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