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40)
“哥!几天能出录取结果啊?”
“哥,表彰大会什么时候开。”
“过几天放内假,我们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姑姑知不知道啊。我们是出去吃,还是自己做啊。要不我来做吧。”
“……”
聊着天散的步总是稍纵即逝。两人很快走到小区。
路灯杆上贴着一张生态景区的风景。
姜琰偶尔搭腔,许麦只能不停地没话找话:“哥,八月份那个景区就开了,我们……”
“许麦,明天我就走了。”
“什么!?”
夜空上烟火不停,爆裂声也会盖过人声。许麦相信他是听错了。
“哥,你说什么?”他轻轻搭上姜琰肩膀,难以置信地靠近。
姜琰轻叹一声,划开手机屏幕:“动物保护区新收了一批动物,人手紧缺,他们昨天就给姑姑打电话了。”
“明天?明天,就要走吗?”
许麦声音颤抖,眼眸不安地找寻,渴望能从姜琰眼里看出一点否定。
“嗯。明天就要走。”
“能不能,晚几……不,就晚一天走?”
“为什么,现在就要走?”
他眼眶泛红,过去一直克制的手,轻柔碰着姜琰的脸。他知道,再近一点,他哥一定会躲开。
“已经订好票了。明天就要走。”他冷淡开口,面上如同结了霜。
纵使许麦这样小心,姜琰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这样的距离,才是属于兄弟的正确距离。
“哥,我……”
突如其来的热感堵住许麦咽喉,腹部突生巨大的绞痛感。他不能扶着姜琰,只能慢慢弯了腰。
姜琰张大眼睛,赶紧去扶:“许麦!”
“别过来!”许麦捂着肚子艰难直起身,挡住姜琰:“不要勉强自己。”
“但是姜琰……哥,我是你弟弟!既然昨天就打算走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给我说呢?”
许麦一站直,疼痛就直冲天灵盖。他扶着膝盖,刚好藏起了自己苍白又扭曲的脸。
“许麦!我送你去医院!”
“你别过来!”
难得,姜琰主动靠近他,却被他一下打开。
“许麦!你听话!”
胸腔里面有什么碎掉了,肚子没那么痛了,心却揪着揪着地疼。
“听话?听话?我什么时候没听过话!你永远拿我当小孩子,你永远拿我当傻子!”
姜琰进一步,他就退一步。两个人好像永远不能靠近。
许麦把姜琰推得远远的,眼泪模糊了一切景象:“你别过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蠢,你是不是又觉得我不可理喻、我任性?”
“姜琰,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一个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孩?因为是小孩,所以没有所谓感情?”
“因为是小孩,所以哭了、哭得再狠都没关系!?反正随便给颗糖,他又笑了!?”
“因为,就因为我是小孩……”他哭得喘不上气,说话只能一截一截:“所以……所以就可以,就可以……不用在乎……反正,反正,他什么都不懂。”
姜琰浑身僵住,不能冷漠地看他这样难受地哭。
“对不起。是我错了。”
他忍着腹部和心脏的剧烈绞痛,缺氧到不能回答。
“许麦……”
“别,过,来……”
心痛
许麦捂着肚子,疼得不能睁眼。
好几次姜琰唤他,他都听不清,因为耳膜几乎要被凌乱的呼吸冲破。
姜琰顾不得他反对,拨了陈生敏的号码。
“嘟——”
“啪!”
手机被许麦打飞,重重砸到地上,屏幕碎成了雪花。
“许麦!”
姜琰以为他终于恢复了些,赶紧过去扶他。
谁知他还是后退,还是不让他靠近。
许麦没流多少泪,但眼眶里的红血丝跑出来许多,眸子漆黑一片,是夏夜的冰天雪地。
“我不懂,你对我那么好,是只拿我当弟弟,还是……至少也有一点喜欢。”
他缓缓伸出手。路灯白光尽数落在掌心。
姜琰这下不再尝试靠近了,抬眼对上他,眼眸敛着水光。有对弟弟的怜爱,有些许后悔,就是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许麦自嘲地笑了一声,收手转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窸窸窣窣,夏夜的风总是缓慢。
温度再高,也融不掉那些无法言说的心事,只能让它湿湿黏黏地挂在心上。
姜琰的步子比许麦更快。他走到电梯口时,许麦才将将进去。
电梯门要等一会儿才合上。他们谁都没有动,眼睁睁看着对方被电梯门逐渐遮住。
灯光将两人眼睛都照得流光溢彩,将两人缠绵过的每寸肌肤都照得清清楚楚,可那无济于事。
高楼除了电梯,还有暗得深不见底的楼梯。
如果足够黑,那么无论什么事情、什么心思,都看不清了。
姜琰一只腿迈进楼梯间,莫名想一步一步爬上去。
“叮——”
上行电梯再次到达,明晃晃的亮堂。
散步的人纷纷钻进电梯,嬉笑着日常。
他收回腿,伸手拦在电梯门之间,混入了人群。
“姜姜回来了?你弟好像感冒了。他还坚持要睡客厅,你劝劝他。”
陈生敏打着哈欠回了卧室。
只开了一圈灯的客厅,说不出的昏暗。
许麦埋着头整理被子,动作固执又僵硬。
姜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们之间,再近一步说不清;多退几步,反而对彼此都好。
无奈他转身得太快,看不到许麦红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