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47)
木桌上摆满佳肴,色香味俱全,是无论吃多少家外卖都找不到的味道。
许麦永远吃不腻,一口回锅肉一口饭,吃得那叫一个惬意。
徐影是北京人,还特不能吃辣。偏偏今天爷奶太高兴,忘了考虑她的口味,所有菜的辣度都按本地的来。
她尝了一口青椒肉丝,小脸憋得通红。自那一筷之后,她就只吃白菜汤。
姜琰注意到了,拿一个碗盛汤,把那些炒菜在汤里浸了再夹给她。
一顿温馨的晚饭结束,姜琰带着徐影回兆祥小区歇一晚。
许麦不愿意成年后还赖着姑姑的房子,就在不远处的水丽一期买了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车窗外,南方特色的建筑飞速闪过,徐影想尽可能多看一点姜琰的故乡。
“白舟真漂亮,今年过年,我们一定要多待几天。”
“嗯,之前还觉得它平平无奇。真的是等走出去了,才发现如此难得。”
徐影看到一家大晚上还冒着冲天蒸气的包子铺,连忙让姜琰停车,“停一下停一下,那家李记包子是不是很好吃?”
“嗯,确实,我们去买。”
包子铺老板在这个门店做了十几年生意,从开始做卤味的时候就认识姜琰一家。
如今突然看到他,眼睛一下亮起来:“姜琰!真是好久不见了!这位是……”
姜琰牵过她手,“这是我太太。我们已经结婚三年了。”
“是吗!恭喜恭喜!我还以为你和你弟弟一样,一直单着呢。不错不错,两位想吃点什么?”
姜琰看了一眼墙上贴的馅料介绍,低头问徐影:“你想吃什么馅的?”
“我……都行。你选吧。”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回忆,怔愣一瞬后转而问老板:“我弟弟平时,喜欢吃什么馅?”
老板想了想,“他隔两天就来买,什么馅都吃。要说最喜欢,那就是梅干菜肉!”
徐影口味淡,不大可能会喜欢这个馅。
果然,她扯了扯姜琰袖子,小声说:“我还是要那个蟹黄汤包吧。”
姜琰应下,告诉老板他们要半笼梅干菜肉、半笼蟹黄。
老板很快给他们装好,笑着道别:“慢走。记得多回白舟看看。”
“姜琰,许麦以前是不是挺活泼的?”
姜琰愣了一下,笑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徐影小口吹着汤包,“总感觉,今天的他,很高兴……也不是说高兴,就是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
前方红灯亮起,姜琰降下速度,缓缓停下。
“他以前,可比我还外向。好像……”
他垂下眼,眼底暗潮涌动,等绿灯闪烁,他才回过神。
“好像什么?”
“……好像,我变成了他。他,变成了我。”
经年
“哐当……”
许麦拉开门,室内漆黑不见底,正如他空洞的眼神。
他随手将钥匙丢进玄关,鞋柜上摆的不是花草,而是空酒瓶。
客厅空间不大,他却摆了个大柜子装酒。
他咬开一瓶,面无表情仰头灌。
衣袖滑下,露出手腕上斑驳的划痕。
每见姜琰一面,这些划痕就会开始发痒。十年,年年如此。
第一道划痕是什么时候划上去的?
许麦窝进沙发,指腹不断摩挲那道最老的划痕,深黑眼瞳不见光彩。
他想起来了,是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他偷偷去北京找姜琰,正好看到他和一个女生牵手约会。
虽然面没见过几次,但姜琰每任女朋友,许麦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怎么都忘不掉。
姜琰当然不会和他交流这些,是他自己发现的。
他走后,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悄悄去北京看他。今年也一样。
姜琰的银框眼镜,是上个月刚换的。他上一副眼镜,是透明灰框的。
“唉……”
窗外车灯闪烁,窗户的影子映在整个客厅。
天花板上一片银光掠过。
许麦将视线移到水果篮里的小刀。
他拿过小刀,冰冷的刀面贴在他的手腕上。
刀锋划过皮肤,寒意顺着血液流过全身。他获得了今天最强烈的感受。
涌出的血液带走他的温度,他却感觉鲜活。这一刻,他才是清醒的。
他新开了瓶酒,一下给自己灌了大半瓶。
血液流了半身,他无力地歪在沙发上,眼皮越来越沉重。
视线愈发模糊,幻觉好像也随之出现。
一个人影闯进黑暗的客厅,慌乱不堪地扑过来,“许麦!许麦!”
这些喊叫声太急促,以至于许麦觉得相当陌生。
辨别了一会儿,他没见过姜琰如此大惊失色的样子,更加认为不可能,索性闭上了眼睛。
“许麦!许麦!你别吓我!”
姜琰颤抖着把衬衣脱下来,紧紧缠住许麦手腕。
可当他在昏暗中摸索,却摸到了他手臂上一连串可怖的划痕。
他脑子几乎成了一团浆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为什么夏天回白舟的时候,许麦还穿着薄衬衣。为什么浑身是汗,他也不愿卷起袖子。
为什么很久都没见他笑过,为什么一到爷奶面前,就要装作毫无嫌隙。
“许麦,许麦,许麦,你别晕过去啊……”姜琰小心碰着许麦的脸,心里只留担忧和心疼。
许麦眉头紧锁,只听到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唤他。
他捉住碰他的手,缓缓睁眼。
酒意不足让他晕头转向。倒是眼前这个人,近距离看一眼,就要心脏乱跳。
“姜琰?你怎么,在这儿。”
姜琰流着泪摇头,眼睫湿成一簇一簇,“你还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