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热带鱼(112)
“你该多看看迪士尼。”阿健说道。
“你该多看看医生。”阿廉说道。
“想跟伴侣白头偕老也是病?”阿健旁敲侧击道。“那地球上大概不剩活人了。”
阿廉只是一直不说话,呼吸越发平稳越发悠长,在寂静的沙漠之夜里,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风声,隐没在漆黑的波浪之中。
未来尚无处可寻。
“狐貍。”
在阿健几乎等得睡着的时候,他听见阿廉这样轻声地说道。
“我想养狐貍……狐貍和金盏菊,还有麦子。”
“大片大片的麦子,秋天的时候,风吹过去,像是海浪一样涌动,我站在那里……你站在对面,拉着小提琴,等我走过去……”
阿健困倦地问他,“你会走过去吗?”
“我……”
他的声音像晨曦的泡沫一样消失在海水里。
次日早上阿廉起来的时候,阿健正坐在马场的栅栏上拉小提琴。
Rec在旁边像条狼狗一样守着,并不十分赞同,“你还记得你最近有性命之忧吗?坐这么高怕人狙不死你?”
阿健置若罔闻地拉完了一整首《梦中的婚礼》。
阿廉从头到尾都坐在小木屋里隔着窗户望着,隔着玻璃,小提琴的声音让人听不真切。
Nemon问他,“你不过去?都拉了大半天了。”
阿廉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阴影里。
“去了就功亏一篑了。”
佣兵出身的Nemon自然知道阿健是在拿自己做饵钓人上钩,这时候阿廉这张王牌若是贸然出现自然会打草惊蛇功亏一篑,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句“功亏一篑”里面还有些别的意思。
沙漠里的小提琴手连拉了三天的琴,赢得了马场上所有母马的芳心,然而隐藏在黑水漩涡里的心上人却还没有游过来的意思。
Rec呵欠连天地看着他做无用功,“为什么是小提琴?”
阿健心情好得无以复加,“因为他喜欢。”
“他喜欢?怎么看出来的?”
阿健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将琴放进老旧的琴匣里,常年装着枪和弹药的琴匣里用高级松香的香气盖过火药的味道,扣锁的地方刻着两枚花体字母。
K & L
变数是第四天傍晚时开始的。
一记装了消音器的暗枪从六百码以外的远处打过来,银光一闪,Rec当即就朝着拉琴的阿健扑了上去,篱笆倒在地上,子弹射中了一匹正在吃草的小马驹,母马发出惊天动地的嘶鸣声来。
老Anderson放下手里的干草叉,抬起头来望了一眼窗外,旋即从干草堆里抽出一把改装来复枪冲了出去。
一群全副武装的闯入者火力全开地袭击进了农场, Anderson启动了农场外的地雷阵,顺利进入马场内部的闯入者十不足三,
Nemon和埋伏多时的佣兵队迅速反击,将战线控制在马厩附近,Rec在枪林弹雨中掩护阿健往谷仓内撤离,被几个声东击西,趁着前面火拼从后方潜进来的杀手伏击在谷仓内,一推门扳机声一动,Rec当即冲上来挡在阿健深浅,用穿了防弹衣的胸口替他挡了两颗子弹,回过头来当即将他摁在地上,暴露出试图从阿健身后袭来掳人的闯入者,左手一手将对方握枪的右手推开,右手一刀锁喉,人还没咽气,被Rec抓着有指纹验证的扳机朝着谷仓里又砰砰开了两枪,房梁上埋伏的两个伏击手应声落地。
到了下午六点,他们几个已经在残垣断壁里重新坐下来共进晚餐了。
浑身的硝烟味和血腥味,老Anderson一边拿面巾纸擦脸一边切鸡胸肉。
Nemon饿得不轻,桌上有面包,他拿起来就就着咖啡往嘴里塞,手上的机装手套都没摘下来,火药蹭得到处都是,让阿健看了就觉得没食欲,最后目光锁定了对面从头到尾都没加入战局,整个人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阿廉。
阿廉的餐桌礼仪是他大哥手把手地教出来的,人接到Gasper老宅的时候已经在街头流浪了三四年了,落进Zach手里,三个月后连喝水都能喝出几分不同寻常的优雅来。
阿廉正守着一只刚掀开的鸡汤罐头给面包抹黄油,抬头看了一眼死盯着自己不动的阿健,站起来回头从老Anderson的碗柜里拿了只白瓷碗来,把罐头鸡汤倒进去,塞进微波炉里,然后把一整个餐包撕成小块,把热过的鸡汤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后一股脑都倒了进去,连托盘一块拿出来,砰的一声放在阿健面前。
临了还放了根勺子进去,放完了就回去坐着了,若无其事地从篮子里又拿了块餐包,切开来继续抹黄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是驾轻就熟了多年了。
Nemon吹了声口哨,“老夫老妻。”
转过头来问阿健,“你遗嘱怎么写的?有他的份吗?”
阿健送了一勺鸡汤和泡热了的干面包在嘴里,“他本来就是我家的法定继承人第三顺位,我父母先一步写好遗嘱的。”
Nemon啧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的,但也不多说,只顾着往嘴里塞吃的。
Rec推门走进来,把身上挂着的配枪往沙发上一丢。
老Anderson端着一盘子煎鸡胸肉回过头来,“如何了?”
Rec摇了摇头,“嘴很严,一时半会恐怕撬不开。”
Nemon擦了擦嘴,“我们这边抓了四个活口,你那边俘虏了几个?”
Rec拉出阿廉手边的椅子来,一脸的道貌岸然,“我只管杀。”
坐下来一看篮子里面已经一只圆面包都不剩了,转手就从阿廉盘子里把他吃剩下的那半只抓过来塞进嘴里。
阿廉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坐着,毫无任何反应,黄油涂的仔仔细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