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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雨(121)

作者: 荒台月 阅读记录

众臣哗然,极力进谏反对,皇帝盛怒,一时不忿,杖杀了兵部司一名郎中与户部度支司员外郎。

最终还是谢治尘请命和谈,暂将此事搁置。

长安已是春末,花至荼靡,草木葱茏,万物生发,与乌戎的战事却如一片阴云,笼罩不散。

和谈之地定在益州,谢治尘于仲夏之初返回长安。乌戎答应退兵,自此不再派质子来长安,又替曼啜的长兄求娶凤仪。

谢治尘来看阿佑,阿佑已不认得他,可这孩子自小不认生,待人和气,因而还肯给他抱。

他一双瞳仁又黑又圆,笑吟吟地对着人,再重的心事也让他瞧没了。

谢治尘眉心一蹙,为免青罗察觉,旋即不动声色地松开,心道此子若是他所生,定不会如此憨傻。

青罗拿锦帕替阿佑拭干口涎,一面问:“大人此去益州可还顺利,乌戎为何答应退兵?”

谢治尘消瘦了些,低头望着青罗,强抑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曼啜王子并非乌戎可汗亲生,可汗原本有意自长安将他召回,传位于他。”

青罗好奇道:“大人从何得知曼啜身世?”

“坊间传闻,臣经查证属实,”谢治尘将阿佑放在摇车里,抄着他两条胖胳膊,纳罕道,“他怎还不会站?”

“幼儿九至十月方能站立,他才多大?”青罗从他手中接走阿佑,“他已会翻身了。”

谢治尘暗忖翻身也要学么,见青罗不悦,不敢再多嘴,转而道:“大王子雄才伟略,风华正茂,配凤仪公主不算委屈了她。”

青罗心道,凤仪未必就肯。

凤仪自是不肯,大闹一场,绝食以明志。

丽妃镇日以泪洗面,不忍爱女远嫁,更担心凤仪嫁去乌戎后,遭人慢待,甚至报复。

皇帝吃了前次的教训,这回未冒然决断。

乌戎为表诚意,派使臣携厚礼来长安求亲,因揭破曼啜王子身世多少与凤仪有关,可汗视凤仪为乌戎之吉星,日后大王子若即位,凤仪便为乌戎可敦。

皇帝命鸿胪寺设宴款待使臣,礼部侍郎奉旨作陪。

几日后,和亲公主由凤仪改为了大公主,因大公主曾与人和离,非是完璧,大周另赠美人百名,布帛万匹,金银器物若干,以作弥补。

大公主接旨后算得平静,只与青罗抱怨道:“和离过又如何?那大王子难道是童子身?”

青罗鼻间酸涩,想笑,却笑不出来。

大公主轻摇纨扇,倚在凉榻上观舞,冷哼道:“这世道便是如此,女子须得从一而终,否则便是不贞,逼迫女子再嫁,又嫌女子非是初嫁,小妹,几时这天下由女子说了算,也叫男子受一受这窝囊气。”

青罗倚着凭几,怅然地叹了口气。

女子说了算,谈何容易?可男尊女卑,男子为帝便天经地义么?女子难道生来便不如男子?

大公主离开长安前,宫中设宴饯行。

席间,鸿胪寺上报,大公主随嫁美人、器物皆已备妥。

因今次为大公主设宴,大公主坐了御案下首的食案,青罗顾念分别在即,紧挨着她坐,以便说话,右首则是凤仪的食案。

一旁贵女提起此番置办嫁妆所费不赀,原意是嫁妆丰厚,好叫大公主舒心些,怎知凤仪听后却是哼了一声:“要怪只怪阿姐残花败柳,本宫身份矜贵,若是本宫下嫁,何须饶上这些女子、财帛?”

贵女不作声,青罗捏着玉盏,转过去头,皱眉看着凤仪。

凤仪饮了口酒,挑眉问:“寄月妹妹有何高见?本宫难道说得不对?”

青罗平静道:“向阿姐赔礼。”

凤仪将酒盏往食案上重重一顿,冷笑道:“凭你也敢指派本宫?她不是残花败柳?她一个贱人,配给乌戎蛮子正……”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青罗扬起手,劈脸打了凤仪一巴掌。

凤仪抚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随即疯了似的起身朝她扑过来。

青罗反将她一推,二人抓扯间,带翻了食案,杯盘碗盏滚落在地,哗啦一声巨响,大殿内霎时静寂。

皇帝斥道:“还不将公主分开!”

宫人呆了呆,慌忙上前扯开二人。

大公主目瞪口呆地望着青罗,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皇帝先问青罗:“寄月,你已为人母,怎还如此胡闹?”

青罗在众人凝视中坦然自若地整整衣襟,淡淡道:“父皇,儿臣与凤仪阿姐不过是姐妹间打闹,父皇也要插手么?”

凤仪蓬乱了发髻,梨花带雨道:“父皇为儿臣做主!”

皇帝扶额道:“怎么回事?”

“儿臣说大公主残花败柳,何错之有?寄月竟要儿臣赔礼,儿臣不从,她便打儿臣!”

凤仪未察觉皇帝沉下脸,丽妃亦面白如纸,抽抽噎噎道:“大公主和离再嫁,不正是残花败柳之身?”

故人离归

丽妃眸中清泪摇摇欲坠,脆弱苍白如雨后的海棠,怔怔望着凤仪。

皇帝疾步走下台阶,凤仪抬起头,正挨了他一个耳光。

丽妃拭了拭泪,跟过来,“陛下!”

皇帝回身将她揽在怀中,怒目瞪着凤仪。

凤仪呆住,泪珠争先恐后地滴落,对上皇帝的目光,下意识地退开一步。

“滚。”

凤仪提起裙裾,转身往殿外跑,一时只觉无数投向她的视线犹如抽打在她身上的鞭子,远比那一巴掌来得疼痛。

她不懂父皇为何打她,父皇素来疼她,便是她有错,也不曾认真与她置气,遑论当众对她动手。

一场宴席因这小小的风波不欢而散,青罗颇是歉疚,大公主拖着她的手笑道:“原来小妹也有脾气,阿姐可算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