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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雨(126)

作者: 荒台月 阅读记录

皇帝脸色缓和了几分,照旧饮酒,观赏歌舞,勉强周全至席散。

政事堂灯火通明,谢治尘尚在处理急务,闻知此事,当即召集一干文臣武将商讨退敌之策。

青罗离宫前颇是担心薛贵妃,“母妃这几日务必警醒些,尤其是父皇,他若召母妃觐见,母妃可寻个托辞推拒。”

薛贵妃道:“母妃在宫中,无甚可担心的,倒是你。”

青罗顿了顿,无奈地笑笑,“但愿是儿臣多虑了。”

这一夜,长安多少人如她这般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翌日一早,亦无甚胃口用早膳,坐在食案后,听薛虎禀报新探得的消息。

突嘞军所携粮草极少,靠沿途纵兵劫掠,补给物资,以便火速行军。

人马便是不足十万,也当在六万至七万之间,抛开兵力悬殊不提,禁军久未经战事,突嘞军既是远征,必会派出精锐中的精锐。

长安城门又多,外墙算不得高,单是防守,事倍功半,在城中坐以待毙,恐会陷入被动,是以朝中定下对策,集合禁军中骁勇者,主动出城拒敌,将战线推至城外,或可延挨些时日,等待援军。

约莫申时,宫中来人传旨召青罗觐见。

青罗暗忖,前世父皇将她召入宫中献祭,系因张司窈挑唆,这一世没了张司窈,为何又在此时召她入宫?

不止她,其余嫁在长安的公主亦被召见。

青罗仰头望着被暮色染红的天际,原想不去,可她母妃尚在宫中,皇帝若不怀好意,母妃如何逃得过?

城中照旧宵禁,夜鼓声响过百下,各坊陆续关闭了坊门,落日西沉,倦鸟归林,一切井然有序,仿佛并无突嘞人兵临城下。

空阔的朱雀街上,车马行人渐稀,青罗放下帘子,问驾车的薛虎:“杜仲有消息么?”

薛虎回说尚无,“许是路上耽搁了。”

青罗微微蹙起眉,算算脚程,早该回长安了。

“她去东都送人,有甚可耽搁的,多半是跑了。”几日前见裴勖之,他曾这般怪声怪气地刻薄杜仲。

青罗自是未起过疑,只恐路上生了变故。

昨夜因杜仲未能赶回,暂且按兵不动,怎知出了突嘞这桩事,这关口上,朝中断然不可再生乱,父皇想必也无暇分神处置太子。

一路心事重重,入了宫,发觉被宣进宫的除了公主,另有好些宗室女眷,皇帝未立即召见她们,而是安置在昭明宫西路的命妇院。

青罗站在廊檐下,遥望暮色中宫阙漆黑的檐角屋脊,错落蜿蜒,犹如匍匐的猛兽。

女眷们或坐或立,缄默不语,多是愁眉不展,突嘞来袭的消息尚未外泄,昨夜赴宴的众人却已知晓,她们当中好些人亦在。

待到戌时,天色全然黑下来,宫人入殿,掌起灯烛,奉上暮食。膳食算得丰盛,因不知何故被召入宫,女眷们俱是无心饮食。

侍膳宫人木着脸在食案旁斟酒,青罗瞥了一眼,心底莫名有些异样,见近旁小娘子执起酒盏欲饮,下意识地拦住了。

那小娘子瞧着面善,唇角生有两只米粒大的面靥。

青罗一时记不起是哪家的,只笑着解释道:“用过膳尚需面圣,不宜饮酒。”

小娘子依言放下酒盏,羞涩道:“多谢殿下提点。”

青罗起身,自众人食案前一一巡过,见无人动箸,先没作声,待适才那小娘子伸手去取糕点,方觉不妥,她一双眼如何看得住这许多人?

可她只是怀疑,无任何凭据。若酒水膳食并无异常,她便是多此一举,传至父皇耳中,恐又横生枝节。

思量半晌,仍觉性命攸关,再谨慎亦不为过。

她捂住腹部,微皱起眉,佯装不适。

女眷见状,俱是微侧过身,离那食案远远的。贵女自小受教,不可御前失仪,因而不敢再碰案上的食水。

青罗叫住一名宫人,询问皇帝几时召见。

那宫人说不知,青罗见他回话时眼神乱瞟,唇有些哆嗦,心中怀疑更甚。

不多时,内侍省一名内常侍入殿,身后宫人鱼贯而入,捧着黑漆描金的托盘,盘中整齐地迭着白绫。

众女子见此倏然失色,年长些的尚能自持,年岁小的,当即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青罗这一刻心底竟是平静的,“父皇何在?”

内常侍未答,只躬身道:“奴婢奉圣上之命,前来送贵人们一程,贵人们且从容上路。”

青罗心中冷笑,重活一世,未料又听见了这一句。

“我等有何错处,因何被处死?”

内常侍从容解释道:“公主,非是处死,为免突嘞贼子入城后,贵人受辱,圣上命贵人殉国。”

青罗立在槛窗下,夜风自半开的窗扇透入,拂过面颊,凉意袭人,“可有圣旨?”

内常侍道:“日后自有追封尊荣。”

青罗冷冷望着他,正待斥他假传圣命,忽听见几声惊呼,转头去看,那生有面靥的小娘子口鼻鲜血直冒,软倒在地,众人正是惊惶,又有一女子倒地。

青罗脊背发冷,哑声问:“膳食中下了毒?”

内常侍未承认,亦未否认,细声道:“还望公主莫让奴婢为难,贵人们若是不顾体面,奴婢只得请禁卫来了。”

正说着,就见庭院中来了一队禁卫,为首者身披甲胄,手执长剑,面容冷肃。

君无戏言

青罗认出是骆十郎,骆十郎此前因护驾有功,被皇帝提拔,她曾考虑过借蓝娘子拉拢他,末了因顾虑他对皇帝的忠心,仍是作罢。

内常侍上前道:“骆将军来得正好,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