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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雨(139)

作者:荒台月 阅读记录

杜仲替她拢好衣裳,看清她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

天明永兴侯赶至,荀军大营所在已是一片焦土。

杜仲银甲满是血污,帽盔早不知落在何处,黑发高束于头顶,一瞧即知是女子。

永兴侯远远见她骑在马上,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提着荀充首级,片刻间飞马而至。

“义父,荀贼已伏诛!”

永兴侯事后对青罗感叹:“罗儿,有杜仲在,阿舅可解甲归田了。”

杜仲带回的疯女蓬头垢面,拨开额前发丝,拭净面污,赫然是凤仪。

青罗送她去玄麟殿,才至廊檐下,丽妃已认出她,一把将她抱住,哀声痛哭。

凤仪由她抱着,不声不响,面容呆滞,恍似毫无生气的偶人。

浓云掩蔽丽日,天色昏黑,冷风穿堂而过,檀木花罩下,纱幔徐徐随风鼓动。

殿内未上灯烛,青罗背着光,裙裾拂过门槛,缓步行至殿中,见过礼,沉默地望着太上皇。

太上皇坐在明间凉榻上,两手压在膝头,目光阴鸷地与她对视。

榻上与他隔着几案,小皇子独自坐着,手中摇着一只拨浪鼓。

“父皇眼里只容得下丽妃娘娘与小皇子,为他们母子,牺牲再多人也不在乎么?”

太上皇冷声反问:“你与那逆子篡位,还敢质问于朕?”

青罗拖着尚未痊愈的伤腿,在他嫌恶的凝视中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后,方才开口。

“父皇听信谗言,为一己之私,频频陷百姓于水火,只因长兄不为父皇所喜,父皇便不顾大局执意废储,甚至置他于死地,父皇不分忠奸,打压陷害忠良,突嘞兵临城下,父皇不顾百姓安危,不战而逃,此番更是险些引狼入室。”

“凡此种种,父皇算得枉为人君,长兄仁厚爱民,原就为储君,取而代之有何不可?”

太上皇眯起眼,呼吸渐重。

青罗知他不服,不再多说,转而问:“父皇可知张司窈为何一心扶持丽妃母子?”

“儿臣废了好些心思,多番寻访才得知,张司窈非其真名。”

太上皇皱着眉,不知她为何提及张司窈,直至听说张司窈本是姓卢,才眸色微变,朝殿外看了一眼。

“此人早年曾于番上买通校尉,假死除籍后更名返乡,原想带走家中妻子,怎知其妻已另嫁他人,连见一面也难。”

太上皇脸色渐渐沉下来,心中似有所感,搁在膝上的五指不自觉地收拢。

“张司窈爱妻之深,常人莫及,他苦心经营,先在太史局为吏,后有幸得父皇赏识,一步一步升任国师,与日夜思念的妻终得相见。”

“夺妻之恨,他终究心有不甘,趁其生辰,以一方金蟾砚相赠,在金蟾口中藏下无唤木。”

“无唤木作何用,父皇当知。”

青罗见他脸色铁青,继续道:“张司窈身为天师,何以敢私藏衮冕,妄图大位,冒险构陷三皇子,扶小皇子为储,父皇可曾想过?”

太上皇慢慢转过头,望着尚不知事的小皇子,试图自他脸上寻出端倪,此子既非他所出,张司窈又冒死扶持他,答案似乎昭然若揭。

丽妃不知几时携凤仪进了殿,逆着光,仍可看出面上不似往日那般柔婉。

太上皇自榻上起身,站在小皇子跟前,俯身打量他片刻,转过身去望向丽妃。

丽妃神色漠然,并不出言解释。

太上皇伸手一拂,几案并着茶盏、香炉,俱都滚落在地。

小皇子吓了一跳,随即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颈,小小的面孔霎时涨得红紫。

太上皇却不看他,充血的双眸只顾盯住丽妃。

怎知丽妃并不阻止,只牵着凤仪的手,波澜不兴地回望他。

王栖恩端着托盘进殿,见状吓得手一颤,将那托盘与两只碗盏哗啦抖落在地。这时也顾不得捡,忙上前去抢小皇子。

太上皇松开手,大梦初醒般,额上一层冷汗。

小皇子喘过气来,哇地大哭。

王栖恩不知出了何事,想是以为太上皇正在气头上,小皇子哭闹更惹他不快,是以匆匆将他抱出殿去。

路过丽妃母女身旁,瞥见凤仪,眉头即是一皱。

大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冷风穿过洞开的户牖,寒意袭人。

太上皇哑声问丽妃:“你不怕朕杀了他?”

丽妃冷冷望着他,抿唇不语。

“丽妃娘娘生产那晚,张司窈入宫做法,箱箧中曾夹带一物,前左卫将军收受其好处,隐瞒未报,几日后被发现醉酒溺死于太液池。”

青罗见皇帝拧着眉,似是未懂,又道,“父皇猜不到当日张司窈夹带了何物么?”

丽妃此时终于出声,勾唇一笑,怅然道:“我与卢郎的孩子是个小娘子,可惜她福薄,生下便死了。”

太上皇怔了半晌,忽地大笑。

青罗平静地看着他,“长兄死于父皇之手。”

“父皇当初派人监视三皇子,他一举一动皆逃不过父皇耳目,张司窈命人往他府中藏匿衮衣,父皇当真丝毫不知?”

青罗转过身,最后道:“父皇君不君,父不父,长兄仁善,你却惩罚了他的善良。”

当晚玄麟殿大火,太上皇与丽妃葬身火海。凤仪与小皇子幸免于难,迁入丽妃旧时居所。

这日青罗自万晖殿出来,去政事堂,宫人正领着凤仪在御花园散步。

凤仪见了她,一双美眸眨了眨,笑道:“昨夜本宫做了个梦,梦里你烧死在奉仙塔。”

“你原本不必死,是我命天师向父皇进谏。”

凤仪脸色忽地一暗,将一枝香桂扯得粉碎,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已嫁人,裴勖之却为你宁可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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