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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雨(4)

作者: 荒台月 阅读记录

青罗看了眼梧桐梢头的缺月,吩咐道:“送两桶冰水进去。”

万嬷嬷讶然,近前一步,低声问:“公主,可是驸马不知……”

青罗忙截住话头,“嬷嬷不必多言,母妃那儿本宫自有说法。”

时近亥正,坊门早已关闭。

青罗坐在马车内,听内侍出示过公主府的腰牌,按她吩咐道:“国公府裴世子突患急症,我等奉公主之命前去送药。”

坊正忙应诺着打开坊门,并未多问一个字。

平贤坊住户非富即贵,万不敢得罪,职责所在,又不得不秉公行事。

事关裴世子却怠慢不得,裴世子若有闪失,他岂止官职不保,丢掉性命也不无可能。

裴氏祖上从龙有功,历经百年,门楣不衰,当今太子生母裴贵妃出自裴氏,与裴国公一母同胞,裴世子乃裴国公独子。

遇上巡夜的金吾卫盘查,内侍仍是那套说辞。

卫士揭开车帘,略扫一眼,没作声,抬手放行。

待得入成康坊,又是一道关卡。

马车最终停在国公府大门外,已近夜半。

春杏见那门房一脸惶急地入内通禀去了,蹙眉道:“裴世子派人请的公主,公主到访,府上怎又似全无准备。”

青罗明白春杏是不满她受了慢待。

她身边这些人都是母妃一手调教出来的,如母妃一般,护她护得紧。

她撩起一侧车帘,裴国公府依稀还是记忆中六年前的景象,一对石狮,两扇漆门,乏善可陈。

国公府风光无限,行事倒始终低调,长安勋贵喜大肆营造屋舍,极尽奢华之能事,攀比成风,裴家这祖上传下来的府邸却是多年未经修葺。

府内很快张起灯来,一时间灯火通明。

裴国公夫妇整衣肃冠,候着青罗下了车,忙趋前行礼。

裴国公躬身赔罪道:“公主大喜之日,实不该叨扰,无奈犬子性倔,公主不来便不肯服药。”

青罗道了声“无妨”,径直去往裴勖之的居所。

她由春杏扶着,穿过灯影幢幢的游廊,国公府下人跪了一片,一迭声喊公主。

裴勖之耳力甚佳,自是听着了,却仍背朝外,侧身躺在凉榻上,一声不吭。

青罗提起裙袂,矮身坐到榻沿,想到他浑身插满羽箭的凄惨死状,不由哽咽,“裴勖之。”

裴勖之原还闭目假寐,听出不对,装病也忘了,翻身便起,“他欺负你了?”

他?谢治尘么?

青罗摇头,历来只有她欺负人,谁敢欺负她?何况是谢治尘。

裴勖之两道英气的剑眉拧起,“如何便哭了?”

青罗看他目光澄明,不见一丝病气,放下心来,“方才做了噩梦,梦见你死了。”

裴勖之抿着嘴,翘起的嘴角不自觉地挂着几分自得,口中却有意道:“我死了你哭什么?你如今有了谢治尘,还顾得上我?”

青罗认真道:“他是他,你是你。”

裴勖之立即拉下脸来,背朝她,重又躺下,闷闷地问:“你怎么来了?”

青罗奇道:“不是你叫人去请我?”她一来,倒又显得她是不速之客。

裴勖之顿了顿,轻嗤了一声,“我请,公主殿下便来么?殿下几时肯听我的了?再说今天什么日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他不好,殿下肯抛下他来看我?”

青罗被他质问得语塞,两颊不禁染了红晕。

可她与谢治尘之间,不必事事向旁人交代,左右见他无碍,索性起身告辞:“你既无事,我便走了。”

她的腿,走快些便跛得明显。

裴勖之两步追上来,打横将她抱起,“不许走。”

青罗吓了一跳,没好气道:“放我下来,男女授受不亲。”

裴勖之满不在乎地哼了声,“你几时在意过这些?”

青罗一怔,前世成婚六载,早已是妇人心境。

谢治尘为人端方,朝中为官又畏人言,但凡她与男子有所牵扯,便要闹些不快。

“我如今已成婚,行事须得有些分寸,以免落人口实。”

裴勖之眸中掠过阴霾,旋即若无其事地笑起来:“你自公主府出来到国公府,守门的坊正,巡夜的金吾卫,一路少说要过三道关,如何瞒得住?”

青罗辩道:“我没露面。”

裴勖之挑眉:“坊正便算了,单说金吾卫,不是你,他们肯痛快放行?”

青罗倒没想过这一层,适才那卫士撩开车帘后并未施礼,她只道天暗,没认出她,原来是睁只眼闭只眼么?

她一直以为裴勖之孩子气,不通世故,没想到他却比她看得通透。

她与他自幼一同长大,比亲生的姐妹兄弟还更好些。

幼时她因腿疾行步迟缓,宫中鲜少有人愿意与她同行,他是个急性子,却总肯等她。

及笄那年,她曾疑心他对她有意,亲口问过他,他非但不认,还嘲笑她不知羞。

青罗便也道是她多心,他若有意,何不请旨赐婚?以国公府的门第,她母妃也挑不出毛病吧。

“既已来了,回去做什么?你想叫他们再盘问一遍?不如等天明解了宵禁,坊门开启再走,”裴勖之将她一抱便往外走,“带你看个好东西!”

青罗无奈道:“你先放我下来。”

裴国公悬着心,等在庭院里,见裴勖之抱着青罗出来,登时气得指着他,直呼“逆子”。

“还不快将公主放下?”

裴勖之闻言腾身几个纵跃,越过墙头,带青罗去了他祖母的花圃。

第 3 章

这花圃,老夫人宝贝得紧,逢夜便落钥。

裴国公隔墙怒喝:“裴阿鲤!”却是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