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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雨(84)

作者: 荒台月 阅读记录

“听他胡吣!若当真如此,还用得上逼迫谢大人就范?”

……

青罗默默听着,心道背后被人议论不过如此。

春杏偷觑她神色,见她面色如常,暗自松了口气。

从酒楼出来,天又阴沉了几分,风刮过面颊,刀割似的。

青罗饱食过又有些作呕,坐不得车,幸而离得不远,裹紧兜帽,走回府也可。

她与春杏在前头,薛虎驾车跟着,行至西门外,远远见冯谙袖着手,站在墙角,与个锦袍男子说话。

那人约莫四十上下,一脸威严,多是他开口,冯谙听着,末了不欢而散。

冯谙将那人送上马车,回头见了青罗,慌忙行个礼。

青罗随口问那人是谁。

冯谙支吾道:“是阿郎的父亲。”

青罗吃了一惊,他父亲不是病故了么?

前世订下婚约时,谢治尘说他父亲抱恙,不便远行,后来成婚就说没了。母妃曾命人查过他的家状,也与人打听过,谢父久试不第,经人引荐,在节使手下领了幕职,做掌书记。

“既是谢大人的父亲,怎不请他入府坐坐?”

小仆筹谋

冯谙低头咕哝道:“他来长安述职,公务繁忙,怎顾得上与阿郎叙旧。”

青罗打量冯谙不似信口胡诌,眼底一沉,心道谢父当真还活着,谢治尘瞒了她。

难怪去岁中元节河畔偶遇,他只放了一盏荷灯。

既如此,何故瞒她?

青罗若有所思地垂眸,稍稍一想便有了答案,当初他厌憎她,成婚非他所愿,是以不肯告知其父。

春杏也听出不对了,“公主……”

才开口,便被青罗打断,“回去吧。”

春杏瞪一眼冯谙,转头跟上青罗。

冯谙愣在原地,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瞪他做什么?

仔细想想,公主脸色也不甚好。

谢治尘下值回府,照旧先去见青罗。

青罗却没见他,春杏出面打发人,“公主歇下了,不便再见大人,大人事忙,往后不必再来。”

谢治尘心头疑惑,春杏虽因着和离,待他不热络,但也从未似今日这般横眉竖眼。

心事重重地回了碧芜院,冯谙端来洗手的热水,打量他神情,道:“阿郎,公主带了个穷士子回府,还亲自去客店帮他取行囊。”

谢治尘一顿,接过帕子擦手,起初没作声,见冯谙没有往下说的意思,方才问:“什么士子?”

他说着,一面往次间书房去,似乎只是闲来无事随口一问。

他肯听,冯谙自是来了劲头,跟在他身后道:“那人是外州来的举子,醉在坊道上被轧伤了腿,公主请了许神医替他诊治。”

“听说凶险得很,许神医上来就说保不住,公主不忍心,嘱咐神医务必保下他。”

“又叫那人安心在府里住下养伤,公主愿意养着他,眼下就在隔壁独漉院。”

谢治尘在书案后坐下,取过翻了几页的书,低头看着,淡淡道:“公主素来心善。”

冯谙一路随他走过来的,知他不易,如今既已与公主和离,与公主之间再难生出牵绊,少不得要有些筹谋了,因而附和道:“公主自是心善。”

顿了顿,又道,“可阿郎也要早做打算。”

见谢治尘未出言阻止,便壮起胆继续道:“亏得公主心善,才许阿郎仍占着这碧芜院,换作寻常人家的赘婿,必是当即将其逐出门,阿郎,借住此地并非长久之计,公主若招了新驸马,便是阿郎不在意,小的都没脸再住。”

谢治尘抬起头,冷冷望着他,“依你看,应当如何?”

冯谙被他瞧得发慌,心道忠言总是逆耳,可既是忠言,他这忠仆纵使头断血流也要讲明白的。

“阿郎的俸禄在长安买屋难了些,赁房住也无不可。”

“以阿郎的品貌官职,娶个新妇想必不难,这回不兴再找权贵家的小娘子了,贵主们惯爱作践人,说不要便不要,心地虽好,这一方面却不长情。”

“小的听说那大公主亦是和离的,如今也未再嫁,府上养了许多俊俏郎君,公主带回府上的两个,还不是顶好的呢。”

谢治尘沉默半晌,直将他看得浑身针扎似的,不待他开口,冯谙忙装作才想起有桩事没做,脚下一转,便出去了,连谢父今日来过府上也没记得说。

和离了却不肯搬走,为人不齿,谢治尘岂会不知?可他若真遂了她的心,搬离公主府,他与她之间恐怕真如冯谙所说,再难有牵绊。

她一意与他和离,他若不肯,反惹她厌憎,他退一步,与她兴许还有转机。

他不信她会变成另一个大公主,不过心善罢了,多收留几个可怜之人并没什么,她既肯收留旁人,多一个他,也不多吧。

饶是如此,提笔蘸墨,仍是难以平心静气,写不出一个字。

青罗在卧房里逗糖糕,听门上通禀裴勖之来访,回了句不见。

自从裴勖之说要娶她,她便有意躲着他,加之他与凤仪即将订亲,更该避嫌了。

凤仪母女背后做了什么,她尚不知,她与母妃这些年却是做了她们的盾牌。

每每想起前世她死在奉仙塔,凤仪与陈丽嫔一个不屑地叫她瘸子,一个为圣上担心杀了她如何向她阿舅交代,她便对这二人难生好感。

勖之若果真与凤仪成了亲,这个朋友大抵便是失去了。无论如何,她盼他万事都好,若有难处,但凡她有本事,必不肯袖手旁观。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难以言说,走过一程,下一程指不定就分开了,似她与谢治尘,与勖之,以为再无交集的,却是兜兜转转,重又结缘,似她与黄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