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龙加(35)
傅虞走了,自己走的,她没跟我打招呼,连我的电话都不接,只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安全到家,还说家里有保姆,让我没事别过去。
我感受到了她的恨,但我不知道她具体恨谁。
那段时间我精神恍惚,行尸走肉,只消化了警察传递过来的消息,他们说车子本来就是坏的,开这样的车上路不出事才怪。我看着傅嘉吉的车停在我家院子里,去找我妈,“傅嘉吉为什么把我的车开走?”
她在做饭,面无表情,“我怎么知道。”
“他的车钥匙呢?”
我妈重复:“我怎么知道。”
没多久,我爸痴呆了。
他说经常梦见傅嘉吉在我家房梁上吊着,我妈骂他,让他多吃饭少说话。
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拄着拐杖朝房梁上看,一般都趁我妈不在的时候,我妈一回来,他立马往门外走。
有一天我拉住他,我说爸,你是不是真梦见傅嘉吉了。
他说:“找得到!”
他边说边手舞足蹈,我知道他的状态又不对了,但仍然拉着他问:“什么找得到?”
“那个公园!”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我,“我原本找得到,你妈非拉我走另一条路,我说错了错了,她让我别多嘴。”
“我给你们打电话了。”
“她不接啊,死攥在手里,不愿意接。”
我意识到,此时我出的汗,跟接完傅嘉吉那通电话后一样多。
我找来梯子,爬上房梁,房梁上有一把车钥匙,傅嘉吉的。
我拿着那把钥匙在院子里坐了一天,我想起我爸带我去姑妈家时的不自然,想起我妈眼中的攻击,我还想起了傅嘉吉的那通电话。
我去找傅虞,她在院子里打高尔夫,家里所有关于傅嘉吉的东西都在,但关于我的没了。
但傅嘉吉那堆东西里,有一个是我的。
那件没来得及收针的毛衣,黑色的,领口有两片雪花,他喜欢跟我过冬天。
我把毛衣放进袋子里,准备带走,出来时看见傅虞,我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她甩着高尔夫的球,没理我。
“傅虞,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把球塞进了笔筒里,“你妈让他去姚镇买药,我让他别去,但你让他去。”
“他没跟我说是我妈让的。”
“说过。”
我站了起来,感觉眼前发黑,我想起那天低头拿摇把的时候,把手机放到了右耳旁,我没听见那句可以定傅嘉吉生死的话,我只听见了那句“你说我去不去”。
我让他去。
我把他的车钥匙攥在手里,一时间,不知道害死傅嘉吉的到底是谁。
回到家,我妈做好了饭,在我面前摆了碗筷,难得给我夹菜,“多吃点,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叫了个姑娘到家里来,别这么不精神。”
我把傅嘉吉的车钥匙放在桌面上,我妈顿了一下,继续埋头吃饭,我爸看见车钥匙大叫起来,把饭打翻,跑到门口,指着那个钥匙,嘴里说着什么听不清,但眼泪流了出来。
我说:“妈,你也该流几滴眼泪。”
她继续吃。
我说:“那辆车不能上高速,是你跟我讲的,为什么不跟傅嘉吉也讲一下。”
她把我碗里的饭菜倒了。
那顿饭我没吃,我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临走的时候捡了一颗地里的花生,到我跟傅嘉吉租的房子里,把花生扔进水里浸泡,拿毛巾裹起来,等种子露白后,我把它种在阳台上。
土是专门买来的,盆是傅嘉吉最喜欢的颜色,我不停给它浇水施肥,没什么反应。
后来,我买了很多个盆,每个盆里都放一些种子,这样持续了两年,那些盆都被阳光晒掉了一层皮,但它们从没有冒出头。
有一年,我接到我妈的电话,说我爸快死了,问我回不回,我说没骗我吧,她把电话挂了。
我给她打过去,我说我被你骗怕了。
她说真快死了。
我爸得了老年痴呆后,精神状况一直不稳定,这次住院,是因为跑到了河里,不知道他要去里面抓什么。
我到了那,他不记得我,我看了眼他的病历,高烧不退,肺里进水,还重度贫血。
我看向我妈,我妈秒懂我眼里的疑问,说:“又不是我把他糟蹋成这个样子的,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激动什么,我说你了吗?”
随后我去问医生有没有制定治疗方案,医生说其它两项都在稳步治疗,就是重度贫血这块可能有些危险。现在医院血库告急,已经从献血中心调取了,如果下午还不能正常供应,就让家属输血。
到了下午五点,我再次去找医生,医生拨了通电话,跟我说:“血液稀缺,你爸年纪大了,得尽快安排输血,虽然你是他的儿子,但我们也要排查一下血液疾病和血型,如果血液不合格,我们还是得等血库的血过来。”
“我跟他血型一样,小时候他带我去输过血。”
医生看了眼病历本,说:“你爸有几项高遗传病,高血压、色盲,心脏也不是很好,你输血的合格率估计不高。”
我知道我爸高血压和心脏的事,但他色盲我还真不清楚,我想起这么多年我的体检报告,说:“这些我都没有,您可以再安排我检查。”
旁边有个护士让医生签个单子,他刚划了几笔自己的签名就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都没有?”
“嗯。”
“那你挺幸运的。”
话虽这么说,可那记眼神看得我心里不舒服,这种异样感,一直延续到我检查结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