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102)
两人相拥在一起,各自平复着心绪。
王畿四处都混乱着,然而这一处宫室仍是安谧一隅。
他们慢慢地又说起话来,彼此交换着近几日的所得。
听闻邵奕弃战夷狄而奇袭联军,戚言忽而笑了:“夷狄……正是他自己招来的人,又怎会去迎击?”
“他?邵奕?”闵煜着实惊诧,以至于松开了怀抱,看向戚言的面容,以期望从她神色间找出半分玩笑的痕迹。
可惜,这却是真话。
“真是个疯子。”闵煜喃喃道。
他忽而神色一紧:“若是我没能赶来……”
王畿恐怕早已葬送在夷狄的铁蹄之下,连王宫也不会幸免。
邵奕在做下这个决定时,可有想过,居于王宫之中的戚言,会是什么下场?
戚言笑了笑:“他若无事,我也无事,他若山穷水尽,也不愿我独活。”
孟岂攻败辅政盟军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让他措手不及,快得让他慌不择路,望门投止。
最后殊死一搏,也忘不了她的一份。
闵煜变了脸色,这等生死与共的执念,不知该说凉薄还是情深。
他只能看到戚言对之习以为常,默契到不假思索,就能轻易道出那人的所有打算。
如此心照不宣,如此心有灵犀。
简直……
他不愿再想,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那个念头真正跳出来,倘若揭开这个词,他不知道该怎样宽慰自己,劝说自己大度与退让。
善妒诚然是一桩恶德,可他终究只是一介凡人,难得尽善尽美。
他望着戚言站起身来,朝着他道:“我们该走了,邵奕还不至于兵败的如此之快。”
哪怕面对的是名将孟岂,哪怕手上的军队只是衰弱的王畿六师。
闵煜忽然有些不愿起身,他拉住戚言的手:“为何如此急迫?”
如此急着……去见邵奕?
“恨他的人有许多,我要去抢个先。”戚言唇畔含笑,好似春风和睦,愉悦至极,“届时还请国君帮我擒住他,千万不要伤他性命。”
她就这么笑着,眼中却倏然冰冷:“只要活着,伤残不论。”
闵煜瞳孔微缩。
只这一句,他骤然感受到一阵排山倒海的恨意,呼啸而出。
这兴许就是支撑戚言走到现在,至为浓烈的情绪,哪怕恨,也不是他能介入的情感。
令他不得不记起汤阳的话来。
戚言被仇恨和懊悔罗织的尘网束缚太深,倘若承载这一切的邵奕死去,恐怕她也留不久了。
好一个同生共死。
他忽然感觉自己果然还是个局外人。
哪怕与她定情又如何?
戚言对他的几分喜爱,怎能及得上她与邵奕之间的刻骨铭心?
甚至连这无意识的死生相随,都与邵奕无比投契。
这场局,无论谁输谁赢,最终竟然都能如了那个人的意。
汤阳让他劝劝她,可他就连这场爱恨都无法介入,一如过去那样,只能做他们故事里的过客。
“怎么了?不走吗?”戚言晃了晃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又是含笑而柔和的,半点不见方才的冰冷。
让他不由得生出些被偏爱的错觉。
是错觉。
他心中不断告诫自己。
她有意在他面前藏起凛冽的那一面,让他无缘触碰她最深处的想法,而在那里,却藏着另外一个人。
他不禁去想,戚言对他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这是几乎不能深思的问题,他强令自己停留在最表层的地方,告诉自己,她能收下他的心意,自然是喜欢他的。
至于爱或不爱,又或是与另一人所相较的爱意深浅,强求这些未免太过贪心了。
他一边想着这些,另一边,却有一个念头无可抑制地冒出来——
她与邵奕,他们两个还未决裂的时候,有没有人曾说过,他们简直天生一对?
“国君,究竟是怎么了?”戚言又弯下腰来,一只手仍与他牵着,另一手则关切地捧起他的脸。
“是伤口发作了吗?怎么脸色都苍白了。”
戚言的面容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在他眼中放大,逐渐占满他的视野。
那句诛心之言在她的关切下缓缓散去。
可他又难以自抑地想,纵然她总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可她分明是有情的。
正是因为见过她三分含情的模样,于是更不敢想她全心全意爱人时,又是什么样子,尤其不敢想她全心全意爱着别人的情态。
闵煜在戚言的注视下,勉强笑了笑,答道:“没什么。”
他想,邵奕的确还不能死,还远不到他该死的时候。
他有些恍惚地被戚言牵起。
两人绕过灿金铜鼎向外走去时,无人在意与他们错身而过的,乃是象征着至尊权位的天子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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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奕似乎并不意外于在两军战场之上见到戚言。
更不意外于自己身陷颓势。
他立在战车上,叹道:“果然是我棋差一着,可是阿言,你不过是仗着我不愿动你,如今境遇颠倒,你也会对我手下留情吗?”
戚言闻言笑道:“我当然盼你活着。”
在她身边,闵煜抬手将弓拉满。
弓弦震颤一刻,有如军令,两方人马交锋,喊杀声上达天穹。
整整一昼夜厮杀,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终于尘埃落定。
邵奕伏身在尸山血海间,有马蹄行至他的面前。
他勉力抬起头来。
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狼狈了,他的双腿腿被折断,一条胳膊没有了知觉,鲜血糊了满头满脸,视线也阵阵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