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30)
戚言看他一会儿,忽地轻笑:“世间少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世子不愿做恶人,那便由我来做。反正世子听信妇人之言,本就是骂名,听信敌国妇人之言,更是罪名。”
“既然昏聩至此,听我两句谗言,被一时蛊惑,才做下些糊涂事,也实属正常。”
两全
戚姑娘生气了。
闵煜坐在她的对面,清晰地感知到这点。
即便她正笑着,眸中神色一如往常般冷冷淡淡。
可那蓬勃的怒意却穿透这些表象,朝他直袭而来。
是他们之间的分歧令她生气吗?
还是由这分歧,让她想起了别的什么?
闵煜略加思索,便觉察,是曾经在靖国,有人以妇人之言的说法轻慢于她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甚至有一瞬间的讶异。
戚姑娘是何等国士,提笔一计,纵是千军万马亦难相敌。
他不明白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有底气来蔑视于她。
可他又转念想到,这天底下的确是有许多人,自视甚高又满怀妒忌,他们不需要任何才能,也能在信口言谈间,将天下英雄都鄙弃到泥洼里。
这怎么行呢?
她分明是天上的凤鸟,满身骄傲的翎羽沾不上半点尘秽。
“戚姑娘,”他开口,“我若存心质疑,又怎会先奉行你的计策,再来求问于你?”
他注视她的眼睛:“我信姑娘,也请戚姑娘往后不要再说这样自轻的话了。”
书房内静了一息,戚言先移开了目光。
“少说虚言,世子不想做朝三暮四的恶人,那就只好兑付一个换汤不换药的累世勋贵了,提前恭喜世子步上旧襄后尘。若是两者都不愿,我劝世子还是即刻快马出城,将指令追回吧。”
闵煜见她气消不少,说话却依旧夹枪带棒的,十分别扭的样子,不由地笑起来:“襄国还未光复,眼下说这些,未免为时过早了。”
戚言一眼扫来,微抬下颔:“我在,怎么会让你输?”
这话说得孤傲极了。
闵煜却觉得,这才该是戚姑娘。
他便笑:“那是,那是自然。只是四族起义,尤在我之前,可当复国第一战。四族以忠义待我,我自当以赤诚回之,同样不敢辜负。”
他看过来的那双眼睛实在清亮极了,一汪山泉水似的。
很难想象这样澄澈的眼神,竟会出自一国世子,要说是山间的灵鹿,那还算有几分道理。
可眼前的人分明背负血海深仇,尝尽世间冷暖,也能有如此纯澈的心境吗?
她既想了,也就问了:“我曾定计灭襄,乃是国恨,襄人战死赤水,即是家仇。我与四族、与世子所隔仇深似海,往后若是群臣众将皆要杀我,世子该当如何?”
闵煜听罢,却反问道:“没有姑娘,靖国就不想灭襄了吗?”
戚言不语,答案却不言自明。
大争之世,霸道强横如靖国,怎会缓下攻略的进程?
多一个谋士,亦或少一个,无非是让步伐更快或慢些罢了。
“襄与靖国有仇,襄人与戚姑娘虽有怨,血海深仇却也不能全算给姑娘。何况戚姑娘于我曾有救命之恩,眼下又助我复国,既已改换门庭,前尘旧怨就当放下了。如若有人不服,那也应当是煜该操心的事了。”
戚言轻嗤:“世子说话,真是动听。”
闵煜笑了笑,方想辩白两句,却见戚言自桌边拉过一方木盘,上面盛放了一摞堆迭成小山般的竹卷。
“这是?”他疑问。
戚言并不答,只示意他看。
闵煜拿起一卷,三两眼粗略一扫,而后立即抬眼看她。
“戚姑娘!”
“世子可安心了?”戚言语声淡淡。
襄煜放下竹简,身体微微前倾,撑在案上的双手因喜极而微微颤抖。
“世间竟真有如此两全之策!”
那是一整套的变革改制方略,只粗读开篇,对她所思稍有领略,他便知晓这是何等妙方。
既不负义勇,又可定国安邦,行之长远。
他知道自己失态,侧过头去,深呼了几口气,方才看向戚言,拱手郑重许诺:
“待襄国平定,姑娘当为上卿。”
戚言却笑:“襄国未复,世子说这话,恐怕为时尚早。”
气还未消似的,竟拿他的话来堵他,闵煜一听也笑了。
他望着她,眼睛亮极了,像是落了两颗星。
“有戚姑娘在,我怎会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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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襄世子所言,攻下乐邑以后,不到短短半月,襄军马蹄已踏过大半个襄国,所过城池尽皆收复。
加之一卷指令由禾女带往,襄北振奋,南北策应,更势如破竹。
“我王,”靖王宫中,有朝臣疾步而来,“又是南边的急报。”
阶下的侍者接过,转而呈上。
靖王奕却看也未看,只随意扔在桌上:“知道了。”
靖国眼下的局势并不太平,王的案上到处堆迭着各处的战报,一封比一封更急,一封比一封重大。
本就与北方大国旬交战,又逢西戎劫掠,偏偏在这个时候,早已被吞并的襄地却再起动乱。
来报的臣下见他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地着急起来:“我王,襄地虽小,却也早已归服于靖,这要当真让那旧襄贼子复辟,我大靖威严何存吶!”
靖王奕站起身,向着阶下行去。
“急什么?对弈成败,岂在一子得失?眼下首要之事,乃是靖旬之战,其余不过小打小闹。”
他缓步行至殿门前,望着殿外光景,道:“调转向南的军队不必再去,先将西戎驱逐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