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6)
城内城外浮动游移着的万千支火把缓慢归拢,像一湾流淌的星河,向着王宫挪移而去。
“诚如姑娘所说。”
两人正躲在一处高屋的房顶上,公子煜看着下方变动,不由赞叹。
戚言只是道:“走吧,再过半个时辰,城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再受波及,反倒麻烦。”
亡国这些年,不知道这位世子都经历了些什么,似乎很是遭遇了一番摸爬滚打,于刺客一职做得极是地道。
城墙上两列侍卫相错而过,其他队列尚未走过转角的一瞬间。
他抬手一扬,钩爪便咬紧了城墙,一起一落,三两下便轻盈无声地带她翻出了城。
两人身形紧贴着墙根,等待脚步渐远。
靖国干燥少水,难以引水成河而护城,为了防止敌军埋伏,城外是一大片空地,环绕着整座城池。
若是几刻钟前,这片空地上遍布搜寻的卫兵,那就算神仙在世恐怕也束手无策。
而此时,大部分的卫兵已经撤回城内,只剩寥寥几队侍卫仍在搜查。
躲藏的余地就大了很多。
照理而言,城墙上卫兵巡逻的视线死角,存在时间绝不会超出穿越这片空地的时间。
但只要绘制出他们巡逻的路线,结合往返步距,就能发现一条转折的路径,恰好能够避开所有监视。
只要不是运气极差,直接撞上城外的卫兵……
“我觉得襄国应当气数未尽。”公子煜悄声说道,“总该给我留些生机。”
不至于这么倒霉。
城外游荡的火把只剩下那么六七支,而以国都占地之广,足够将这六七之数稀释近无。
要是连这样都能撞上,只能说襄公亡国乃是天意,连一个落魄公子都要受尽牵连。
“难说。”戚言给他泼了盆冷水。
公子煜刚想反驳,看着远处隐约晃动的火光,不由得咽了回去。
“对不起,”他当即道歉,“背运至此,定是我这气数已尽之人拖累了你。”
周遭是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可供藏匿的东西,唯一能够提供遮挡的,只有无尽的黑夜。
一旦火光映照上来,他们必将暴露无疑。
“少废话,”戚言借着暗色,无力地翻了个白眼,“钩爪呢?”
巡查的卫兵从远处走来,身上甲胄随着步伐碰撞摩擦,发出铿锵的金铁之音。
火把散发的光晕推开黑暗,跟着卫兵的队伍悄然无声地游移,一步步靠近。
赤色的火光从两人脚下擦过,不急不慢地再度远去。
巡逻的卫兵没有半点觉察。
两人相拥着,悬挂在城墙外,上不及天,下不着地,唯有清风明月与彼此。
“下去吧。”
良久,戚言望着火把离去的方向,轻声道。
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视线由高到低,直至再次脚踏实地。
“走吧,”她吩咐道,“跟着我。”
轻微的机括声传来,是身后的人收回了钩爪,沉默地跟上。
筹谋
接下来的路,顺利了许多。
不再有什么风波打扰。
只是跟在身后的人,似乎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静默。
戚言对此并没有过多在意。
毕竟他们正在潜逃,而此时正是黑夜。
本就该是缄默的时机,本就该是静谧的时刻。
脚下荒芜的沙土慢慢变成稀疏的草地,离开城墙投下的阴影,月光照落下来,像是为草叶镀上一层薄霜。
公子煜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走在前方的女子穿着一身夜行衣,月色为她披上轻纱。
她的长发挽起,露出脆弱的颈项,在月光下白得刺目。
周遭皆是寂寂的,唯有偶尔几声虫鸣,在秋风中回旋。
脚下的草叶与沙土相擦,发出细碎的响动。
他恍惚间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走在现世,还是梦境。
脚下确凿是实地,可眼前的人,难道不是九天坠落的谪仙,亦或山间的灵魄?
“你在发什么愣?”戚言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她站在树下,回身看他,模糊的光影落在身上,恰好明暗参半。
“这里有两条岔路,我们走哪一条?”她问。
他回了回神,向前几步走到她的身旁。
一边暗自心想,人或许偶尔确实会有昏头的时候。
他怎么能觉得,自己愿意放弃狼藉的现世,宁可沉溺在幻境中?
月光之下,眼前的路几乎不能被称之为路。
而是两条长满灌木,杂草丛生的小径,似乎很久之前就已无人问津。
大部分巡查的侍卫已被召回,几条主道却仍被严加看管,要想离开,便只能在林间穿行。
“往东南,”他略一辨认,很快道,“我原在城外留了匹马,只是先前卫兵在城外搜查过,多半已经带走了。”
“往东南绕行,有一条狭道,再走十里,我在那里设置了一个换马的地方,有马代步,赶路就会快上很多。”
“十里。”戚言叹道,“得走上一个多时辰。”
倒也不是走不了,只是这么遥远的路途,对于一个不曾习武的人来说,的确十分疲累。
况且她箭伤未愈,如常行走已实属不易,还要长途跋涉,实在有些难为她。
“没有更快的路了。”
戚言又叹了口气:“走吧。”
方一抬步,忽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暗了暗,腿脚便软下去。
公子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掌心探过额头。
“又起了低烧。”他道。
戚言半阖着眼,抬手给自己把了个脉。
脉搏跳得又轻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