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看不见(119)
那里天高地阔,有山有水,他这短促的一生想看见的,大多都在这里了。
就是没有海。
秦迭讪笑一声,声音还是淡淡的,她低下头,说:“是嘛。”
池晚桑问:“秦迭,你能帮我看看现在能不能过街吗?红绿灯提醒好像坏了。”
听到这话,她忽然转过身去,斑马线上只有她留下的一串脚印,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堙灭。而在脚印尽头的,马路对面,赫然站着一个人。
“你……”
秦迭眸光动了动。
池晚桑似乎是知道她看见自己了,露齿微笑着,抬高一只手朝对面晃了晃。
虽然在他眼里,全是黑暗,但是他知道有个人在对面看着自己,得保持微笑。
他说:“不是谁路过我,都会看我看那么久的。”
他在秦迭路过自己的时候,感受到了离别和留恋。眼神像是有声音,字字在道珍重,句句在说爱意。
是任何的别人都不会让他感受到的。
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橘子味,医院的消毒酒精也掩盖不过去。
电话里,池晚桑噗嗤一声笑了,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眼睛里却莹莹泛着光,“你不是说我会算命吗?我算出来,今晚你不会走。”
“我就来找你了。”
“池晚桑。”秦迭猛地没绷住,声音先崩溃了起来,“我,我可能有自残倾向,我……我不想伤害你。”
她这回的声音很大,哭腔在电话里传入右耳,左耳又清晰地听见对面的人在哽咽。
池晚桑的心猛地揪在一起。
他没等秦迭的指示,迈步朝街对面走过去。
“所以,当时,我可能是自杀,你懂吗?我这种人,不值得……”
她努力压抑着哽咽,下唇咬出一丝血腥。
可池晚桑还在朝前走,马路上两个人的脚印交缠在一起。
“秦迭。”池晚桑的声音透过手机,清晰而温柔,也许是紧贴着耳边的原因,显得沉静又温暖。
他只是缓缓说:“秦迭,你先听我说,你摸摸自己的手心,有什么?”
秦迭的手紧紧捏成拳头,压到伤口,还有些作疼,她不明白,说:“什么都没有。”
池晚桑终于走到她对面,将秦迭揽入怀里,宽大的衣袍将她几乎罩住。她听见池晚桑无奈地说了声:“这么冷,出来也不多穿一件。”
他又柔声说:“有的,有伤口。医生说是挣扎自救的过程中留下的。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为什么要我放弃你?”
秦迭双手垂下,仍由他抱着,捏紧的拳头松了松,去抚摸手心那凹凸不平的疤痕。
她记得,自己当时想抓住什么东西,被翘起来的松树皮给剜掉手心好大一坨肉。
秦迭松开紧咬的下唇,声音小小的,从他胸口传来。
“真的吗?”
广场中心,钟楼敲响十二下,大雪纷飞的夜里,钟声有种西方童话故事的梦幻。
不过这里没有灰姑娘,更没有王子,而每个人都在用力地生活。
池晚桑扶着她的肩膀将两人推开一小段距离,笑了笑,将一个拳头伸在秦迭面前,手心朝上,慢慢展开。
“生日快乐,老婆。”
雪地里,说得每一句话都似乎有温度,哈着热腾腾的气缓缓上升。
而他手心,有一颗戒指,格外耀眼。
episode64
池晚桑的手指很好看,指节分明。捏着拳头的时候,手背青筋脉络清晰,他皮肤很白,像是透明一般。
而那戒指在红润的掌心留下了些印迹,显然是攥得太紧了。
雪花变大了些,形状完整的落在他掌心,融化之前衬得那枚戒指独特又闪耀。
秦迭伸手拿起那个东西,“吉他弦?”
池晚桑笑了笑,“我刚认出你的时候,你说要给我弹吉他,结果琴弦断了。后来又断了一次,我都收起来了。”
“首饰店的老板说,可以将两根琴弦缠绕在一起,然后加上钻石点缀,不需要太大,几颗小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吗?”
秦迭擦掉眼角的湿润,嘟着嘴又快要哭了,这辈子没今年泪水这么多,闰年吗?
“好看。”
她的声音闷闷的。
“我没放弃你,所以你也不要放弃我,行吗?”池晚桑的手在她头上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么晚,一个人出来,我会担心的。”
其实她早就在自救了。池晚桑说。
不然怎么会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
辛苦你把自己照顾得这么好,坚持到了我来找你。
三毛说,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谢谢。”
秦迭垂下眼帘,踮脚吻了上去。池晚桑的体温很暖和,雪花落在脸上又明显有冰凉触感,真实得像是双脚都完全踏在了地上。
她很久没这样踏实地站着了。
池晚桑吃到一股血腥味,不由地皱了皱眉。
进而回以更加深入的吻。
在这个风雪夜,归人都找到其来处。
他们爱的从来不是小时候的记忆和美好的过往,不是完全的完美,不是处于一帆风顺和平安呵护的安稳。
他们爱的是春风吹又生的彼此。
是金鱼吐出的泡沫,只争一瞬。
是一无所有,又拼尽全力的对方。
回到室内,两人等了好半天才恢复温度。
刚才在室外又是哭又是走的,竟像两个铁人,不知不觉中体温已经快消耗殆尽了。
据说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身上的温度,两人现在倒是一起降温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