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斩霜慢慢地闭上了眼，轻吁了口气，声音缓慢地说道：“好累啊，让我抱着你歇歇好不好。”

少年闻言一僵，随即抬手紧紧地回抱住了她，他闭上眼，泪水打湿了女人的鬓角。

好半晌，楚进燃方抽泣着乞求道：“不要再这样吓我了，我真的好害怕......”

林斩霜听得心头有些发酸，隐下了有一段时间自己真的是五感尽失的事实，轻嗯了一声。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下山的路仅剩最后的三四里，可二人已经全然走不动了。

郑凤、蝎女这两心腹大患已除，剩余的山匪群龙无首大概已经作鸟兽散了，情况更好一点说不定官府的人已经趁乱攻了上去。

精神紧绷了十几日，又几乎高强度逃亡了一整天，林斩霜这次是真的累了。

身心俱疲。

在略微包扎了一下伤口后，她带着少年寻了个隐秘处躺了下来，静待着体力恢复。

二人的头顶被树枝笼罩了大半，视野中一半是墨绿的树叶，一半则是璀璨的星空。

如银钩的弯月在天上，无声轮转。

周围尽是嘈杂的虫鸣鸟叫，可两个人的心中却都是分外的平静安和。

他们终于摆脱了郑凤的控制，再也没有人能左右他们的生死，逼迫着他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是真真正正的自由了。

“你先睡，我在这儿给你放哨。”

少顷，林斩霜提议道。

在杀死蝎女后脱力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并不是全然没有意识，知晓楚今燃背着自己走了十几里山路的事。

谁知她话刚一出口，就被少年给驳了回去。

“你伤得最重，你先睡！”

闻听此言，女人思索半瞬后应了下来，她一指头顶的树梢，交代少年道：“等月亮挪到这里的时候你就把我喊醒。”

楚今燃轻嗯了一声，随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眼月亮。

林斩霜闭上了眼睛，正待她昏沉即将入睡之际，她忽然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

“唔，昨日好像还是我的十六岁生辰呢。”

在楚今燃小的时候，便经常听自己的阿爹提及，说十六岁对他们男子来讲，是极其重要的一年。

从此之后，他们的母父便会正式为他们开始相看妻家。

这一年里，他们会开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幸运的话，他们或许会遇到能与自己相亲相守的爱人，比如他阿爹与阿娘。

次一点的，会遵从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予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女人，从此妻夫相敬如宾、平淡生活。

在那时，他很羡慕自己阿娘阿爹的感情，害怕自己未来不能同他们一样，找到契合灵魂的另一半。

每当这个时候，阿爹都会将他抱进怀中，一遍遍地宽慰，并向他作出保证。

【般般未来的妻主，会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女郎！】

所以楚今燃一直都在盼望着自己的十六岁那天。

然而没想到昨日他和林斩霜一直在疲于奔命，期待许久的十六岁生辰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去。

就连阿爹，也已经离开他八年了......

林斩霜闻声睁开眼，瞧见了少年面上落寞的神情。

她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后缓慢地坐起了身。

“昨日是你的十六岁生辰？”

少年见她坐了起来只当她睡不着，于是顺手扶了她一把。

“嗯。”

楚今燃眨了眨眼，语气惆怅地说道：“往常这个时候，我娘都会请许多人来给我庆生，还会命人制寿桃，最后放很多很多的天灯让我许愿。”

说着，少年缓缓垂下了头，声音也变得十分低落，“不知道我被掳上山的这段日子，我娘会不会担心地吃不着、睡不好，会不会引得旧疾发作......”

女人闻言，沉默片后，忽然拍了下他的肩膀。

扬唇说道：“谁说这次没有许多人为你庆生了？”

楚今燃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林斩霜拿眼扫视了一下四周，解释道：“你可以把周围的这些虫鸣鸟叫都当做在为你庆贺。”

少年闻言精神一凛。

“寿桃的话......”

女人笑着捏了下楚今燃的手腕，“昨日早上你不是已经吃过了？”

“至于许愿的天灯......”林斩霜说着，又望了眼四周后沉默了半瞬。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罢，女人强撑着站起，朝一处茂密的草丛走去。

楚今燃好奇地想跟过去，孰料却被她给制止了。

片刻后，林斩霜双手严严实实地捧着什么东西缓慢地走了过来。

最后在少年的身前蹲下了。

她冲他眨了眨眼，“现在，你可以许愿了。”

“你在做什么啊？”楚今燃有些担忧地拉住了她的衣袖，害怕她这样一折腾伤口再流出血来。

“不用担心，我没事。”

女人安慰他过后，再次催促道：“快些许愿吧！”

见实在拗不过她，楚今燃只能半信半疑地觑了她一眼，随后双手郑重交握，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林斩霜忍不住出声问道，“许好了吗？”

少年睁开眼，对着她点了下头。

林斩霜见状，随即打开了手。

霎那间，许许多多闪着淡光的萤火虫自她掌心飞出，那点点蓝绿色的萤光在浓稠的夜幕中是那样的清晰。

似无数盏天灯，又像璀璨的银河。

汇聚在一起，将面前女人的脸映照得无比清晰。

她面上染血，可望着少年的一双凤眼却异常的明亮温柔。

如春水似秋波。

霎那时，风停声止，周遭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离楚今燃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