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便是人脚踩碎水洼时发出的啪啪步响。

林斩霜心中生疑，刚想出去查看一番，屋门却被人猛地推开了。

门板撞上墙壁，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霎时间，屋外的雨腥与夜晚的潮寒，扑面朝女人袭来。

与此同时，一道银蓝色的闪电陡然划破滂沱的雨幕，照亮了整片夜空。

也教林斩霜彻底看清了来人。

只见少年形容狼狈，衣发尽湿。雨水似无数条小溪自他发梢、衣摆蜿蜒流下。

顷刻间便洇湿了他脚下一大片的地面。

楚今燃面色冰白如雪，唇瓣被雨水浸得糜红晶莹，如同一只诞生自雨夜的夺魄艳鬼，可望着她的眸光却异常的坚定与灼亮。

仿佛能教这潮夜寒雨烫出一个洞来。

他朝她一步步走来，胸口由于急速的跑动而上下起伏着。

少年望了眼桌上放着的包袱，声音有些发颤，他问：“林斩霜，别走好不好？”

闻言，林斩霜瞳孔微微收缩半瞬后，忽然清醒了过来。

蹙眉道：“少爷，你怎么来了？”

然而楚今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双眼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林斩霜，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而后，握住了她的手。

又道：“林斩霜，你娶我吧，只要你娶了我，我们楚家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说这话时，少年唇角上扬，语气近乎天真。

每字每句都透着深切的期待，“只要你答应娶我，我一定会让我娘同意我们的事的。”

来的路上，楚今燃便想通了一切，料定林斩霜突然决定离开江州并再也不回来，定然是自己母亲因竹生一事对她发了难。

甚至还有可能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林斩霜那么有骨气的一个人，肯定受不了如此对待。

所以一气之下才会选择离开。

不过没关系，他会让她消气的，以他的全部。

少年的手上尽是冰凉的雨水，瞬间便沾湿了林斩霜的手背，冷得刺骨，令她的整颗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楚今燃知晓了全部。

林斩霜最不想面对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少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神情满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眸光亮如星子，握着女人的手指越收越紧。

“你若是答应娶我，回去后我就告诉娘，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说到此处，楚今燃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情意绵稠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我娘要是不同意我俩在一起，我就哭！”

少年微微抬起下颌，表情有些神气。

“她最害怕我哭了，她也害怕我提起爹和弟弟，只要我一哭，她就会答应我任何事......”

此时此刻，楚今燃算是彻底抛弃了楚玥当初教给他的那套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招式。

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清楚地自己的心意，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他爱林斩霜，他想要同林斩霜永远在一起。

哪怕这样做的前提，是他要抛弃男子的脸面与矜持，不顾羞耻地主动表明心意都没有关系。

他心甘情愿。

“我不要什么彩礼，我前不久让人在东城买了处宅邸，房契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咱们就在那成婚，以后也都住那！”

少年语速极快，生怕说得晚了林斩霜会误会、会生气。

“婚礼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我娘肯定会让潘管事全权负责的，你还有别的亲人吗，把他们都接来观礼好不好，我想见见你的亲人......”

说到此处，楚今燃的神情难掩雀跃。

“等咱们成完婚，我就随你一起入京科考，馐悦斋里的那个会做扒光肚的大厨我也买下来了，到时候就让她跟着咱们，你想吃什么我就让她给你做什么。”

“......唔，去京城的马车至少得六辆，要不然拉不完咱们俩的东西。”

他越说越兴奋，甚至苍白冰凉的面颊上都生出了点点红意，“到时候把奔云也带上吧，虽然有些怕，不过我还想和你一起骑马......”

“婚服你喜欢什么样式的？祥云缠枝牡丹的好不好，听说最近很时兴......”

少年滔滔不绝地说着，将他这些日子幻想过无数遍的自己与林斩霜在一起后的情形，对其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直到屋外忽地响起一声炸雷，吓了楚今燃一跳，打断了他想说的话，他这才发现面前的林斩霜一直都在沉默地看着自己。

从始至终未发一言，面上也无任何喜色。

看得楚今燃心口莫名一悸，不由得眨了眨被雨水激得酸涩的双眼，疑声发问。

“坏女人，你怎么不说话呀。”

说着，他微微扬唇，逞娇似地晃了晃紧抓着女人手腕的双手。

“是不是高兴傻啦？”

此刻的林斩霜，望着面前一脸期待与忐忑看着自己的少年，心情复杂至极。

如果可以，她不想伤害楚今燃，一点都不想。

然而林斩霜清楚地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因为在她选择无视、回避楚今燃对自己感情的那一刻起，就对他造成了伤害。

女人一早便瞧清了自己品性中的自私与卑劣。

她自私地享受楚今燃对她的喜欢，却吝啬回应。

又卑劣地在楚今燃最爱她的时候，选择抽身离开。

可林斩霜终究是心有不忍的，想要尽可能地将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

所以才会在一开始便选择对楚今燃隐瞒自己的行程，想要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离开，给彼此保留最后的情谊与体面。

甚至还对此十分的乐观，觉得楚今燃年岁尚轻，感情来得快必然去得也快，用不了多久，便知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