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77)
时隔多年重新回到京城,云暮只觉恍如隔世。
她忽想起,上次瞧见这气派的城门,还是她同崔琰一道从河东回来的时候。
她头一次坐那样精致到脚踏都要雕花的马车,头一次见到城门两侧有夹道泼水净尘的仪仗,也是头一次真正意识到她同崔琰之间隔着的天堑。
所以那时她只敢蜷在崔琰身侧,怯生生攥紧他的衣角问,“回了京城府中,奴婢还能陪伴在您身边吗?”
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如今瞧来倒觉也不过如此。
正出神,忽闻耳侧马蹄声清脆。
“如今回了京城,你可想去我府中瞧一瞧念念吗?”
云暮偏一偏脑袋,便瞧见崔琰微微扯着缰绳立在她身侧,望向她的目光中带了忐忑的试探。
心底一片坦然,她微笑冲崔琰点点头,“好啊。”
“宅子我已然吩咐人给你备好,理我府邸不算很远,”崔琰眼睛亮了起来,“照你说的,念念想你的时候便去你那里呆一阵子。”
他也可以跟着去的。
“你那宅子我便不去了。”
云暮心底微叹,语气平静。
“我们……你不是说……”
不是说,可以重新追求她吗?
崔琰喉头干涩,心也跟着凉了半截,他强撑着笑意问道,“倘若你嫌三进的院子太大,我再换一处小些的给你?”
崔琰神情中并不能看出什么起伏,云暮于是温声道,“我想同叶姑娘学一学医术。”
即便学不成什么名家,能做一点是一点便是最好。
云暮浑然没有注意到崔琰的面色,只觉心头竟有几分松快。
不成想,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同叶姑娘一道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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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中的日子并不难。
而布布一路从云州被她带来,来宫中竟也十分适应,正滚在她脚下,此时此刻正抱着她的鞋尖打滚。
她如今客居在宫离叶桐不远、靠近太医院的一处偏殿中。宫中的烛火自然同民间不一样,长信宫灯将宫室照得恍如白昼,云暮从一堆草药中抬起头来,揉一揉僵硬的脖颈,却见案头上摆着几碟点心。
这大概又是曾太后着人送来的。
云暮忽觉得心头发暖。
她未想过曾太后竟是和蔼又有趣的一个软和人,倒也难怪阿照是那样天真可爱的性子。
那日她换了庄重衣裳,戴了许久未曾戴过沉甸甸的金玉首饰,按着崔琰安排那嬷嬷教的规矩拜见太后。
谁料曾太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公众如今可不用拘束了,小姑娘家家的,不用那么懂事守规矩,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早听阿照说过了,”
曾太后帕子揩着眼角,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一想到是我那句话差点害死你,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来了最好,娘娘天天催我嫁人,如今催两个我倒轻省些!”江晚照在一边却掩口笑劝道,“娘娘最近动不动就哭,你好好学学怎么给人瞧病,等给娘娘开几服药吃着!”
曾太后听了这话便去啐江晚照,倒是解了云暮的手足无措。
这般想着,云暮笑着摇一摇头,抿唇去拿那点心送到口中,却忽觉出不对来。
柔软散着米香的糯米团,外面裹着颗粒状的芝麻糖粉,竟是同吴州年节时的糍粑像了个十成十。
“这糍粑,你尝着可还喜欢?”
宫室的门轻扣,有内侍手持宫灯照亮宫门前的熟悉的厚底金线云纹皂靴。
不出所料的,云暮抬头时,看见崔琰静静站在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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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寻了吴州的厨子来?”
云暮搁笔起身看向崔琰,脸庞沾染了些许朦胧夜色,神情坦然,“劳烦你费心。”
“你若喜欢,便多叫他们做与你吃。”
崔琰只笑一笑桃花眼中便闪着几分温和。
说罢,他冲身后挥挥手,便有几个内侍鱼贯而入,抬着几个瞧着极沉重的大樟木箱子,“替你寻了些医术,还有些个草药,往后便不用一趟一趟往太医院去了。”
“今日前朝事忙,太后娘娘传话说念念在慈安宫中睡着了,不便挪动,便索性不走了,”崔琰语气很是自然,甚至带了几分懊恼,仿佛真的是意外留在宫中。
“你如今也年近而立,要多注意些保养身子。”
云暮瞧见他眼下淡青一片,就想起方才看的那方子,忍不住劝一句,“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话音未落,便见到崔琰唇角高高扬起应她道,“好。”
便是出了殿门,崔琰的唇角也未落下。
瞧着崔琰负在身后烫了个水泡的手,松烟忍不住叹了口气,“奴才去太医院寻些药替您涂一涂?”
“无碍。”
崔琰往前几步,忽又定身往那宫室回望了一眼。
糍粑如何煎,放多少花生多少芝麻他自然是烂熟于心,那厨娘本是秀水村的一位老媪,却已然被他送了回去。
如今除非去吴州,云暮在京中只能吃到由他做的这个味道。
跟了崔琰许多年,饶是见惯风浪,见崔琰转过身去时,松烟的神色依旧显出十分精彩。
谁能料到那些朝廷大员被雷厉风行帝师拖着到深夜,战战兢兢留宿宫中,竟是为着一碟子糍粑?
老天爷啊,他家公子舂芝麻做糍粑。
人活久了果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松烟刚要撇嘴,便见崔琰冷不丁回身问他,“松烟,我瞧着很老吗?”
第86章 俊俏
金銮殿上, 满目秉笏披袍。
满朝紫袍之前买,崔琰躬身出列,冲上座的坐得端端正正的萧平恭敬道, “启禀陛下, 军情来报,新可汗带部落往北边去了, 北道将军求问, 北进或是死守雁州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