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交藤、回心草、合欢皮。

视线中，一连串安神镇静的药草名字渐渐模糊，云暮只觉得心脏被无声的攥紧，再放开。

并不分明的情绪汹涌的拍击心口，即便用尽全力也难以恢复平静，近乎溃败，近乎崩塌。

云暮尖锐的感受到痛苦。

她伸手攥住叶桐手中那脉案，像是要攥紧什么东西。

见叶桐不解的看着她，云暮抽一抽鼻子，轻声问，“那他现在……还要喝那些药吗？”

素来平静柔和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拔刀之前问过他，他说，他实在是个自私的人，原也早就不在意这人世间纷扰，只求你一生顺遂，所以只要他活着，便定然不会放弃你，直到你原谅他的那一天。”

叶桐摇摇头，无奈道，“我一听就知道他还是病的不轻。”

第85章 重来

秋季的雁州风光纵是黄沙漫天, 也依旧别有气韵，窗外风沙打在窗纸上，细细品来竟似江南听雨。

“等你好起来, 我们便成亲吧。”

云暮唇边的小涡像秋日暖阳, 她伸手替他抚一抚鬓边碎发，动作轻柔, 柔软呼吸暖暖拂过, 像在轻轻触碰他的喉结。

这一刻太过完美, 太过珍贵。

汹涌的愉悦涌上心头, 隐忍到极致，他想要在她身上久违的印下吻痕，可是理智告诉他。

不可以。

云暮喜欢的是谦和有礼，是温柔体贴的崔琰。

不能急于一时, 崔琰想，他们还有太多以后。

以后他上朝的晨起，她会软绵绵窝在被子里, 睡眼迷蒙的揽着他的腰, 要他带些甜食回来, 柔软臂膀怎么都不肯放开。

倘若恰逢休沐, 他便陪她带着念念一道重回故土，让哪怕是乡野村妇，都知道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和他才是世间最亲近的人。

终究是按耐不住, 他伸手揽着云暮的细瘦肩膀。

她水灵灵的眼眸一如从前般乖巧灵动，却在他俯身去啄她唇瓣时带了调皮，只用素白的指尖戳一戳他的喉结, 替他解开最顶端的那一颗扣子，“老实些, 先去内间换衣服。”

如何舍得转身呢？

分明她的指尖同他十指相扣，分明她还在紧紧抱着他，分明只要她轻轻触碰，他便浑身颤抖。

许久，崔琰微微扬颈，颤抖平息，汗珠滚落，浑身尽湿，却了无生趣。

他不是她。

崔琰望着毫无波澜的淡青纱账失神。

没有她的温软笑意，没有她的往后余生，灵魂站在床边凝视自己渐渐冷去的躯体。

汲汲营营多年，这世间仍旧他是一个人。

窗外忽响起三声闷响，“大人。”

“说。”

不是她。

崔琰的魂魄重新回到体内，努力扮演自己。

“是雁州百姓得知您要归京，特送了万民伞恳求您多留一阵子，”松烟边替他沐浴边小心翼翼道，“倘若没有您，雁州便真就成了人间炼狱，随姑娘想来也是钦佩您的。”

夜色已深，烛火幽微。

刚走到窗前，云暮便听到崔琰的声音病恹恹带了疯狂的淡漠，“……这世间本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成不成炼狱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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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琰率军离去那日，破败的城门已然修复如初，掉落的铜门钉也被人一颗颗捡起来装了回去。

尽管天气已经转凉，黄沙被风一吹，划的人脸颊生硬，并不是什么宜出行的好天气。

但城门口百姓依旧蜂拥而至，将城门两侧官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崔琰自然是应对得宜，端的是一副勤政爱民的好模样，直至策马至城郊，方才勒马回望。

她在城中，却不愿再见他一面。

车行半日，便又到了那驿站，叶桐拿了水和干粮递与崔琰，径自在他身边坐下，“为什么就是不放弃呢？”

“不知道。”

崔琰接过干粮，却并不吃，只抿了一口水，便往远处望去。

“你瞧她的画，是能看出些本性的，”

叶桐抬手递他云暮画的医书，上面的草药样子一丝不茍，十分规矩严谨，“她这么个人，性子虽软却从不回还。你们如今身份地位早已不似从前，即便你哄她回心转意，她也再不可能像从前那般事事顺着你。”

见崔琰沉默不语，叶桐摇摇头继续问道，“更何况，她爱的是从前的你，你如今浑然不似从前，你能善待她一辈子吗？”

与其说爱，倒不如说像是病态的执念，得不到便一直想着，最初那人是什么样子反倒是不重要了。

“倘若她愿意，我……”

崔琰语气忽的昂扬，又转瞬即逝的消沉，带了浓浓自嘲的意味，“只可惜她连机会都不肯给我。”

“倘若她一直不愿意给你机会呢？”

“我不知道。”

这是叶桐第一次在崔琰脸上看到茫然，她忍不住皱眉。

这便是最坏的结果。

云暮这姑娘瞧着是好脾气，实则爱憎最是分明，哪怕对友人都要至真至纯，又如何愿意回还呢？

她即便想医一医崔琰，也并不想将云暮往火坑里推。

“你还是吃——”

叶桐刚要再劝一劝崔琰，却见他一双桃花眼陡然亮了起来，周身像是在死水中投了一粒石子。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猛地起身快步往前去，却又忽然驻足，叶桐顺着崔琰的视线望去。

尘埃渐散，官道上显出一道嫩柳般的身影，鹅黄的衫，嫩绿的裙，正勒了缰绳朝着驿站的方向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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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城门高耸，就连城门的飞檐上都坐着一溜瑞兽，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显出十分阔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