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一股子薄荷味弥散开来，大长公主舒服了些，凤眸微阖靠在软枕上。

曹氏素来只懂些家长里短，一辈子就一个运道好，同这女人说一句话她都嫌多，如今还要低声下气去同她说些家长里短。

“主子莫动气，若是先帝知道不知道该多心疼。”曹嬷嬷只得小心翼翼柔声劝着。

提及先帝，大长公主眉心一动，也并未睁眼，只边揉着额角边问，“那丫头到底藏去哪了？”

曹嬷嬷摇头，“府里查不出来，马车换了几道，早年世子身边跟着的那几个死完了。”

“你去找何五探查，如何就找不到人在哪了？”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神情不耐，“你也别心慈，如今时机正合适，他又不在京中，有些事就是要隔着人命，才多少有些过不去。”

但如今三方都在试探。

不过一个丫鬟，一条贱命。

能换得圣人和崔琰略生嫌隙，今日再扯上曹太后和长乐，便是扯上了江氏旧部，也算物有所值。

“奴婢只是觉得，当初看模样挑那丫头，哪成想有她有这般造化。”曹嬷嬷轻叹一口气，端了一丸药送到她唇边。

“他那时身旁无人，又觉得这丫头与樊氏有过节，自然放心。”

大长公主也不睁眼，只服了药，又道，“你不必糊弄我，老东西实在扶不上墙，若非我如今囿于内宅之中，又何必在这些微末事宜上下功夫？”

“你再去趟分樊氏大房在京中的府邸，只问庐阳安否，樊三郎便尽——”

“什么人！？”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车内两人被闪了一下，面面相觑。外面那马车夫冲着帘子诺诺，“回大长公主的话，有人躺在马车前面装死拦车。”

“奴才是针线房钱妈妈的大儿子，早年间得了机缘赎身出去的，特来给大长公主请安。”外面的男声流里流气透过帘子钻了进来。

大长公主一听是府中奴才的亲戚，眉间闪过几分不耐，只冲曹嬷嬷点头，“琼枝，你去瞧瞧。”

曹嬷嬷刚要掀帘子，就听那男人又道，“我那苦命的大妹子，曾在府中世子的问梅阁中伺候过，世子给改了名字叫银管的。”

语气含怨，阴恻恻的令人脊骨生寒。

同曹嬷嬷深深对视一眼，大长公主启唇，“琼枝，你去炊烟馆寻个包厢。”

-

别苑，弄玉居。

“蓝姨娘，妈妈说轿辇已然备好在催了，咱们什么时候走啊？”外间丫鬟掀了帘子，脆生生问道。

“那便走吧。”

一双玉手拦开珠帘，露.出张巴掌大的脸，上缀着双乌溜溜毛蓬蓬的一汪杏眼，鼻尖娇俏，红唇饱满。

她发髻简素，鸦发间斜斜一枝暖玉练鹊衔花簪步摇垂下流苏坠儿，鬓角压着小小一簇米珠，整个人和暖莹润，温婉生姿。

直把那丫鬟看呆了去，心底念了句佛祖。

见她耳朵上只一对略略发乌的银丁香，丫鬟笑道，“姨娘如何不戴那套碧玺的？那套尊贵好看又不嫌老气。”

这位蓝姨娘人美事少好脾气，管事带她进来时，蓝姨娘知道她本叫春生，还笑说春生就很好，都没叫她改名字。

她在蓝姨娘身边轻省得很，一点都不怕。

“去庙里总归是要素净些，不然冲撞了佛祖可还能灵验？”云蓝柔柔冲她笑着。

崔琰临走之前，命人送来的一箱子钗环，并五百两官银。

官银有官封，成色也和外面不一样，她挑挑拣拣只觉那米珠的尚可拆开来换钱。

“耳坠子呢？”

春生撇嘴，“人要衣装，您这般素净，到了玉佛寺遇到那些夫人小姐的，难免看人下菜碟。”

“你还小，不懂得。”

云蓝扫了一眼外面，低声附耳道，“这银丁香是三年前我初初伺候世子时，世子赏的，有了他的东西这次才灵验呢！”

春生其实比云蓝也只小了一岁，哪里有不懂的？

她听了便害臊起来，心底又有几分得意，蓝姨娘在世子心里的分量当真是非比寻常，连拜佛求子都得了准许。

云蓝略一思忖，又回身去坐在镜前，挑挑拣拣将另一只米珠掩鬓簪了，回首笑道，“这般可好看？”

“好看！”

春生笑眯了眼，搀着云蓝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姨娘如今丰润些，更好看了！”

到底是姨娘，也不好太扎眼，只是一驾青篷马车，车辕上一个马车夫并一个老妈子。

云蓝略略安心。

“咱们先去含元寺，再去玉佛寺。”

到了马车上，云蓝冲春生吩咐道。

“唐妈妈，这可以吗？”

春生犹豫着掀开帘子诺诺问，玉佛寺在城南，含元寺在城西，从内城边上先去城西再去城南的玉佛寺，这一遭跑下来怕是乌金西坠，不知道还赶不赶的上宵禁。

那婆子果然拉长脸，“世子只说是许姨娘去玉佛寺。”

“世子还说姨娘只消戴面纱，就能出去逛逛呢！”春生看了云蓝一眼，小声争辩道。

这婆子是跟着别苑一起赏下来的，一直在二门外打转，就是贪图赏钱。

云蓝垂眸抿唇。

若是平日，定然是要塞些个碎银子与这妈妈和马车夫的，可若是今日事成，这银子便是她在外面立足的本钱。

于是云蓝眨眨眼，笑道，“我那还有世子赏的银子，劳烦妈妈回去帮我铰一铰。”

唐妈妈闻声就笑了起来，“蓝姨娘是懂佛法的。”

含元寺虽说是平民去得多，不比玉佛寺常有大师授经说法，但求子最是灵验。盖因曾有一块石头，形状有些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