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78)
从被厌弃的子弟成了世子,又从世子成了国公。
他们之间何时成了这样?
是在避子汤那时之后?
还是在那之前?
崔琰骤然发现,他竟找不出她是何时开始,一点点将自己从她心里挪出来的。
她最开始真的将他做替身了吗?
崔琰甚至不敢问她。
可好像就那样一步步,再也不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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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既白时,婴啼嘹亮。
崔琰顾不得全身僵硬,双腿发软,急匆匆奔向那房门。
“恭喜国公爷,弄瓦之喜!”
产婆的报喜声传来时,崔琰的掌心早已撑在那木门上,却久久未曾推开。
院子里的婢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当时国公爷因着是个女儿不喜。
崔琰鼻尖闻到尽是血腥气。
如何说女人家生产难,都不如这般具象化。
没人知道,他是踌躇着不敢进去。
他见过那么多血肉模糊伤口,杀过那样多的人,却忍不住害怕起来。
她流了那样多的血。
是他害的,从始至终都是他害的。
“支呀——”
门从里面开了,露出叶桐神色淡然的脸。
“她……她怎样了?”崔琰听到自己问。
“尚可。”
她……尚可。
只一瞬间,崔琰觉得全身的血液在飞速回到四肢之中,指尖胀得颤抖。
衣衫上那大片的夹杂着血丝的痕迹已经干成了一片僵硬,却又被他的汗水浸湿。
崔琰深深吸了口气,他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极大的脱力感将他笼罩,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你要抱一下吗?”
话音刚落,叶桐便从身边的婆子将那大红襁褓接过来,往崔琰怀里一塞。
是他们的女儿。
崔琰登时全身僵硬,大手直直向前托着,活像是抱了个要炸的炮仗,豆大的汗珠子继续冒了出来,顺着鼻尖滑落。
她那样的小,那样的柔嫩。
又红又皱巴,像透明的小猴子。
是她的。
也是他的。
这是他和她的孩子。
“你不是学过怎么抱嘛?”
叶桐懒得看他,只让那婆子抱了孩子,自己转身便要进屋,却见崔琰竟想要跟进来。
她抱了膀子神色稍霁,冲他道,“你先别进来,我给她处理干净。”
咣当。
木门便又拍在了崔琰面前。
松烟头一次见崔琰这般无所适从,满院子丫鬟仆妇都战战兢兢。松烟只得轻轻将婆子怀中那襁褓掀开一角,“您瞧大小姐和您生的多像,瞧这嘴巴!”
“不像她?”
他目光灼灼往那孩子脸上看去。
“像!”
松烟赶忙道,“这眼睛眼线纤长,眼睫这般长且浓密,还有这鼻子这般挺翘,一看就和随姑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大定然是倾国倾城!”
像她就好。
如果有了这个孩子,她是不是愿意和自己多说说话?
崔琰松了口气,却忽而有些悲哀。
“赏!”
他抬手冲松烟道。
满院子的贺喜声响起,他方才回了神,到底还是欣喜起来,目光却依然紧紧盯着那窗中摇动的纷乱身影,不愿放开半分。
仿佛能透过窗户看见她一样。
屋子中婢女婆子来来回回,端的是有条不紊。
正待松一口气,竟听到里面传来叶桐的厉声。
“去拿参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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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疼到一定程度,就感受不到细微的疼了。
口中的参片散发中浓浓药味,衣服黏糊糊粘在身上,旁边的婆子正飞用扇子将汤药降到适口的温度。
云暮却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她看着叶桐极快的用针在她身上刺来刺去,扎的极深极重,她竟是半分痛楚都没有。
不过,云暮是头一次看到叶桐如此慌乱。
她正在飞快的走来走去,间或向身边人吩咐着什么,又冲到自己面前在自己身上摸索按压。
她看到叶桐脸颊白的像纸,固执的眉眼紧紧拧着。
“叶姑娘,”
云暮的声音很轻,“孩子还好吗?”
“很好,她没事,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叶桐声音中带着颤抖。
“那就好。”
云暮静静看着帐子顶,她莫名的想,果然还是她赌输了,她就是活不成。
不过还好,宝宝是个女孩,如果崔琰还算护得住,想必崔琰未来的夫人不会太难为她。
可如果崔琰管不到呢?
算了,就这样吧,她真的太累了。
“你要看看她吗?”
叶姑娘竟是十分温柔。
“算了吧。”
云暮眼皮发沉,声音微弱。
看了便留恋了。
“你别内疚,”
云暮轻轻攥了叶桐的衣角,无力又坚定。
“我——”
叶桐一飞快的从匣子中拿出什么,一遍低声道,“对不起,云暮,对不起。”
云暮静静看着她一颗又一颗的将成药塞到她口中。
“你咽下去,咽下去!求求你!”
叶桐素来冷静的声音中带了哭腔,正抖着手一点点将水喂进她嘴里,温热的水洒得她胸口一片湿意。
何必呢?
云暮喉头发紧,却还是努力咽着。
叶桐边压着她的舌头逼她吞药,边低声抽噎。
“我那时候刚从吴州来,我娘没了,我知道大长公主想在我身上做点什么,我其实很害怕。”
“我只是想,收服一个人或许……或许会显得我厉害些。”
“你是我的同乡,脾气又好……我知道我脾气差,你还会画画,我就想你进宫陪我,我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