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88)
“冷吗?”
徐不疾问。
云暮抬头时,在看到了他眼眸中的关切,他没有问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只是问她,冷吗?
又是大雪天,又是她需要一个人来填补空白的时候。他和崔琰甚至还有一点像。
云暮觉得,即便她犯了渴求关怀的错误,自己也不会蠢到在相似的场景摔倒第二次。哪怕徐不疾救过自己的命,哪怕最近看起来他和崔琰不那么像了,如果他要牵自己的手,她一定不会接。
“伸手。”他说。
果然,都是骗子。
云暮摇摇头继续看天,不想再理他。
徐不疾也不恼她的失礼,他只是耸了耸肩,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放在他们中间,在上面放了一把松子糖。
“我还挺嫉妒关大哥的,因为失而复得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徐不疾后退几步,靠着廊下的栏杆,坐在让她舒适的距离,轻声道。
“带大我的外祖母去世时,我在外求学,就没见到老太太最后一面。以至于我当时一听我表弟叫外祖母就烦,总是不愿意他来我家。”
啊?
云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不疾表弟的外祖,不就是徐不疾自己祖母?
“我祖母当然发现了,她问我的时候,我很难过,我很内疚,也觉得十分羞耻,”徐不疾笑笑,嗓音低沉,“我怎么能嫉妒自己的亲人呢?明明他们都那么好。”
云暮的视线从空中移到了他的脸庞,专注的问他,“后来呢?”
“后来祖母说,是人都有心,羡慕旁人的亲密是人的本性,是人之常情。”徐不疾抬手扔了一颗糖到口中,咂咂嘴。
“然后她抬手就给了一拐棍,”
看着云暮眼眸中的讶异,徐不疾绷着脸捏了兰花指,学着老太太的语气道,“臭小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带大你,情分上就比不过我那老姐姐?还是说你想我也咽气?”
云暮忍不住笑了起来,手里的暖炉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真的,这么大一个包!”
徐不疾指了指脑袋,俯身将那暖炉捡了起来,冲云暮笑了笑,“然后祖母告诉我,臭小子,你想她的时候就吃一颗糖。”
那就吃一颗糖吧。
云暮拿了颗糖放进嘴里,松子糖又甜又带了点松叶香。她以手支颌,神色坦荡,语气却很直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她因着一张脸,遇见过太多带着缘故的好。
为什么?
徐不疾回想起半月前看到她的场景。
漫天飞雪中,包裹在兔毛领中的一双杏眼,美得纯粹又摄人心魄,像是山间精怪来了人世。
其实这是他第三次见她。
只不过她的眼眸中不是明媚,也不是沉郁,是向死而生的坚韧。那时徐不疾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
这四年间,她一定吃了许多的苦。
屋子里没了声响,雪落在院中窸窸窣窣听的分明。
“没什么理由,”
徐不疾想了想,声音中带了坚定,“硬要说的话,因为你是叶乔。”
因为我在仰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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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之后,徐不疾便光明正大的缠上了云暮,连她带着小安去置办年货,都会和徐不疾“偶遇”。
他话很多,却有种从来不叫人觉得心烦的魔力。
“要每个颜色都买一点,”
徐不疾从一摞布料中露出一双眼睛,温声提醒,“关嫂子家还有侄子侄女,糖瓜也要买一点。”
关山南跑货路上救了个寡妇,寡妇带着一儿一女,和他凑成了一家子。
云暮原先忧心小安去了兄长家,半路来嫂子难免心里不舒坦会苛待她,待见了爽利关嫂子,反倒是和小安一起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今日她们便是被关嫂子扔了一袋碎银子轰出来买年货的——云暮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邀自己一道过年的盛情。
许是地处边疆,许是混着不少大契人,雁州民风开放许多,哪怕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也不似京中那般拘束,有不少骑着马到处逛的。
街边编着辫子,戴了毡帽裘帽的大契人很会做生意,除了卖些皮草,还有卖着胡饼、奶酒、羊酪的。
“你俩尝尝这个!”
徐不疾举着桑纸包着的胡饼,“胡椒羊肉馅的,趁热才好吃,冷了就发膻了!”
汁水很足,带着浓浓的胡椒味,鲜中带了点辣。云暮觉得很好吃也很新鲜,于是问他,“在哪里卖的?”
“一打十二个,我已经买了两打叫送家里去了,关大哥和伙计们都有的吃,回去热一下便是。”
徐不疾指了指那小摊,神色倒是稳重起来,徐家的货栈年后就要建起来了,伙计们忙的脚打后脑勺。
云暮又买了两个放在马车上,一转身,神色竟忽然中露出几分慌张。
徐不疾刚要问,就听到她压低声音极快的说,“徐公子,有人在跟着咱们。”
第41章 前尘
“你带着小安回去吧。”
马车中还带着点胡椒饼的香气, 小安上车的动作太急,那些尺头哗啦啦倒下,五颜六色的撒在车厢地板上, 一时之间无处下脚。
“姐姐?”小安抓住云暮的手,
“叶姑娘……”
徐不疾声音中带了关切。
“你乖乖跟着徐公子,先回你阿兄那里。”
云暮掀开帘子, 街上熙熙攘攘, 叫卖声讲价声不绝于耳, 伴着各色食物、货物气味飘进来。
尽是一派市井烟火气。
乱糟糟的年货之上, 两双眼睛之中有真实的关切,云暮忍不住回身看他们。
她摇摇头,语气坚定,“放心, 不会有事,我可以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