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89)
“好。”
徐不疾见她果断下车,轻轻伸手按在了将要起身的小安肩头, 只冲那马车夫点了点头。
待青蓬车消失在视线中, 云暮转身往街市尽头去, 慢悠悠在城中转了起来, 只在路过那胡饼摊子时候脚步顿了顿。
甩掉那人并没有用了很久,但云暮回到家中时,天已经暗下去了。
屋子没有灯火, 便是漆黑一片,只有两个为着过年挂的灯笼在屋檐下晃着。
云暮蹑手蹑脚往房门去,轻轻推一推, 再推一推。
“当啷——”
门栓掉在了地上,云暮被吓得急匆匆向后退去。
却只见如水月光照亮了整个屋室。
没有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 十分冷清。
寂静之中,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其实只是最开始慌乱了一瞬间,云暮就冷静了下来。
应该不是崔琰。
以崔琰的行事,若是他来捉她,只会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的扼住喉咙一击即中,不给她半分喘息的机会,哪里轮得到她察觉?
既她已然察觉,他甚至可以十分体面的将她“请”走,她又怎么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呢?
云暮指尖不自觉轻扣掌心,此番跟着她的人不仅仓皇,甚至还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她扶着桌子缓缓坐在榻上。
她于京中除了叶姑娘卢三娘再无瓜葛,她们却是绝不愿找她的。
到底是什么人呢?
正想着,门外忽响起来敲门声。
只把云暮吓得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人急匆匆冲了进来,发髻有些散乱,满面忧色。
竟是徐不疾。
还不等云暮说什么,就听他递了一份文书,语速极快的嘱咐道,“我已托了几位世叔世伯,做了假路引,城东的差役也是自来相熟的,叶姑娘若是想的话,可去雁州边上的牧州躲一阵子。”
“徐不疾,”
云暮仰头打断他,抬眼盯着他的眼睛,眼睫浓密的杏眼中满是警觉,他……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想走。”
徐不疾也打断她,眼神中是一片坦然,并不避讳的看着云暮。
徐不疾却忽想起临下车时,她回望的那一眼。
她没有哭泣,也不愿意同旁人求助。
那双眼眸中的极端恐惧,极深留恋,只在一瞬间就成了决然的平静。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徐不疾心口酸胀到发软,他立刻要那镖师跟着她,护着她,自己立刻回家拿了父亲的拜帖四处求人,他只是想让她重新笑起来,想要她明媚快乐一点,他只是想……
“可是我想帮你。”
他说。
“因为你喜欢我吗?”
“是。”
屋子大门敞开,冷风一阵一阵灌了进来,吹的窗棂咔咔作响。
徐不疾的坚定让云暮陷入沉默。
云暮知道,她还不够健康,没有办法投入到一段足够亲密的关系之中。
因为她控制不了自己内心的抗拒。
最孤独无助的十五岁开始,她对一个人付出过最诚挚的情意。她向崔琰袒.露.过情绪,也袒.露.过身.体,他们无数次谈过情爱,也在无数次做过那样亲密的事。
她把自己放到那样低的位置,把他当做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他的怜惜。
然后呢?
她被弃之如敝履,被当做肆意摆弄的玩意,被当成倾泻.谷欠.念的牲畜。
如何能够忘记?何时能够忘记?
云暮没有答案。
但她知道自己要割断过往,她也抗拒情爱。
徐不疾很好。
可偏偏他窥见自己的过往,甚至和崔琰有几分相像。
云暮早已感知到徐不疾的情愫,却找不到合适机会拒绝他。
今天正好。
“你知道的,我嫁过人。”
“我知道。”
“我的身世不清,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接受。”
“我不喜欢你。”
云暮的声音很轻的落在院子里。
她失去了喜欢一个人力气,无论是谁。
“如果你不是讨厌我,如果只是因为这些缘由,那我不会在意。”
他俊秀的五官在月光之下显得柔和,声线中带了珍而重之的恳求,“我叫徐不疾,是因为我自小性子急,我祖父三岁上给我改了这个名字,就是望着我不疾不徐。”
徐不疾眼睫微颤,“或许最终你也不会喜欢我,但是请让我等你。”
等你愿意重新生机勃勃,等你重新开出花来。
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愿意给我机会。
“吱呀——”
院门猛地被推开。
小安哒哒哒跑了进来,还不等云暮说什么,便径自往她怀中一撞,紧紧抱着她的腰不肯撒手。
瘦小的肩头耸动,隔着厚厚的冬衣,云暮感受到潮湿一点点渗了进来。
“姐姐没事。”
她摸了摸小安的发旋,柔软发黄的碎发发根处已经黑亮,新的生机已经从小安的身体中迸发。
“姐姐去哪里都要带上我。”
小安松开她,仰面看着云暮的眼睛,固执道,“我阿兄可以跟着,我们答应阿姐要一直在一起的。”
云暮微微叹了口气,却在门口看见了关嫂。
“可别把你叶姐姐勒死!”
关嫂一手拽一个,笑得爽利,“瞧你这院子冷冷清清的,左右要来我家过年,这几日便在我家吃住就是!”
云暮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院子。
她养了花,种了一棵树,甚至还应景的挂了灯笼,准备了对子财神,买了一坛屠苏酒,平日里还是很舒心安耽的。
年节是有些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