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忽想起在问梅阁那年自己看的烟火，她有点想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辰。

但若是有什么事，便是给关家惹麻烦，想了想，只得柔声道，“我还是睡在这边吧。”

蹭一蹭饭的邻居，大约不会有什么牵连。

可关嫂手劲儿大得很，不由分说，便将她和小安一起往外拽，塞到了马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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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家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了。

借着红灯笼的光，云暮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半点残雪都没有的小菜畦边上，规规整整摆着一排菘菜萝卜，鸡鸭正叽叽呱呱，墙角还有几口赭色大陶缸，里面的半头黄羊翘了只蹄子。

屋子里，圆桌中间咕咕嘟嘟一个铜锅子冒着热气，边上尽是些蘑菇、菘菜、豆腐，两个孩子正端着菜蔬往桌上摆。

云暮有些发愣。

关嫂引他们入座，爽朗笑道，“我家这个上山猎了黄羊，我们家这两个小的闹着要吃，羊肉锅子人多了才热闹，你也别不好意思，添双筷子的事！”

她看到后面跟来的徐少东家，又跟着上下将云暮一打量，不由感叹。

难怪他们徐少东家像个屁帘子似的成天跟在人家姑娘身后打转，今天连老东家都搬出来了。

这叶姑娘的模样她真是看一次叹一次，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生的这么好，脾气还这般和顺的！

就是没啥人味，瘦得都快飘起来了。

嫩粉色的羊肉在锅中翻滚，和着山珍，散出浓郁香气。

桌上人吃的满头大汗，却见那徐少东家和叶姑娘不尴不尬的，俩人也不说话。

关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们这雁州地界也曾有过战乱，谁家没有几件伤心事？

叶姑娘这般俊俏，一个女孩子，孤身带着个小的一路从京城过来，能不磕磕绊绊？

往事没什么好问的，还是多吃点肉吧！

这般想着，便一抄手，扎扎实实将摞了一筷子肉到云暮碗中，恰和徐不疾的筷子碰了个正好。

三双眼睛相遇，云暮只得尴尬笑笑。

那两个孩子吃完便一边玩去了，却不知怎的闹了起来。

云暮管惯了问梅阁中的小丫鬟，下意识便要起身去看。

“瞧我这两皮猴子！”

关嫂将云暮往凳子上一按，转身冲里屋喊道，“关大牛！你又抢你妹妹吃的，老娘不打死你！”

看着碗中的肉山，云暮忽然觉得心底很柔软。

吃完饭，云暮实在过意不去，便要帮着收拾碗筷。

却不想外面有人敲门，却听到外面蹦跳着去开的门的大牛大喊一声，“漂亮姐姐，你找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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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暮从未想到，今日跟着她的竟是长乐郡主。

平民用的马车十分狭窄局促，她们便只能膝盖对着膝盖，眼睛对着眼睛。

长乐郡主和记忆中的一点也不像。

云暮脑海中，她还是一袭大红牡丹裙，头戴金钗，富丽堂皇的娇贵模样，无论如何同对面这个荆钗布袍，满脸憔悴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她呢，她是不是在家里躲着？”

长乐郡主抓了她的手，身体往前倾，面露急切的欣喜，“不用躲着了，萧缙那个王八蛋已经死了，这个户籍是我求了皇伯父来的……”

“快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一起离开的？”

“不不不，等下要她来讲，她讲故事是最好的。”

长乐郡主语气轻快，清脆声线中含着沙哑，却抑制不住的激动，珠玉般砸进耳朵，甚至不容她插一句嘴。

可怕的结论在云暮脑海中渐渐形成。

刚一到院子里，长乐郡主便迫不及待抓着云暮的手往院子中跑。

“郡主娘娘。”

“怎么？”

长乐那双纯真的、美丽的眼眸望着云暮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发出顿顿痛响。

“如果你说的是韵致的话，”

被巨大的愧疚和悲伤包裹，云暮感觉自己手脚麻木，她对长乐郡主说，“她把那份路引给了我。”

也把活下去的希望给了我。

可是她自己却没能离开。

院中静默了一瞬。

“凭什么！为什么！”

长乐郡主把脑袋埋在臂弯中，双肩剧烈的抖动，她抬头，满脸泪痕的冲着云暮喊得声嘶力竭，“你把我的阿韵弄到哪里去了！我的阿韵呢！阿韵呢！你还给我！”

阿韵的遗物之中，那张路引不见了。

她给阿韵的那张路引。

她瞒着娘娘顺着踪迹跑来北疆，她一直告诉自己，是阿韵成功离开了萧缙。

“对不起。”

云暮无力的声音轻轻响起，却被小小的院子中回荡的哭泣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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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暮不想去同关家人过年了。

卢韵致真的死了。

除去微末的期望彻底破碎成不可能的那种悲伤，铺天盖地的负罪感也扑面而来。即便是把自己缩进柔软的温暖的被子里，云暮喘不过气来。

云暮知道自己痛苦的来源——长乐在期待着阿韵，她却错误的借到了这一份机缘，就像是她背负着卢韵致的性命。

她知道卢韵致的死同她没什么关系，可她依旧被沉重的愧疚包围。她总忍不住想，如果前几天见到跨越千里、一路奔波的长乐郡主的那个人是卢韵致，那她们两个会多么开心。

云暮起身的时候，看到了桌上徐不疾送来的胡饼。

她想爹娘了。

年关将近时，街上是没什么人做生意的。

云暮走到手脚冰凉是，才寻到了一辆车，冲那光头车夫道，“烦请师傅往西郊青柏林的方向去吧。”

“青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