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照素来爱漂亮，云暮便在那摊子挑挑拣拣替她选，却忽看到了她发髻深处藏的小小白绒。

指尖不尴不尬停在空中，江晚照却混不在意，“阿韵也爱漂亮，我们选三支一样的，等我回京带给她。”

说罢，便拿了一支往朱草色云暮发髻比划，一脸认真道，“你本就极白净，暖色最是衬你。”

这话崔琰也说过。

云暮愣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忽然想起他，并不算什么好兆头。

“你自己还说离开了坟茔就不说伤心事呢，我看你还不如我！”江晚照撇撇嘴，伸出尖尖手指戳戳云暮光洁额头，“瞧瞧，你还教训我呢！”

“是我的不是，”

云暮便又笑了起来，只是因着阿照是从京里来的罢了，“这个好看吗？”

她声音灵动娇俏，拿了只绢花比划着，一双水眸笑盈盈回首，纵然带了面纱，也看得人心生摇曳。

“好看。”

身后一直跟着的徐不疾不假思索答了一句。

她的笑容有极大的感染力，他甚至还没看清她手中是什么，就跟着笑了起来。

“哎呦。”

一旁的那来投亲的江姑娘噗嗤跟着笑了起来，“她问的是我，哪里要你夸？”

徐不疾竟不带一丝尴尬，只朗声笑道，“灯火太亮，徐某耳朵便不好使。”

“瞧这厚脸皮！”

江晚照愣了一下，咯咯笑了起来，她假模假样挎着云暮胳膊去看那碧色绢花，借机凑在云暮耳边道，“这人真有趣，你自己在这里不会孤单的。”

云暮只笑着摇摇头。

许久没有逛庙会，给关嫂子的尺头，给小安的簪子，给关家两个孩子的茶宠，云暮大件小件，徐不疾已是抱了满怀的盒子。

“傻笑什么，你们快替我选一个，是红色还是黄色？”

她一手一个犯了难，拿起来又放下。

徐不疾伸长才看清，她这是拿了顶给孩童的帽子，那虎头帽做的十分精巧，黄色的是虎头帽，红色是舞狮帽，忍俊不禁问道，“这是给谁的？”

关嫂子的孩子已然大了，哪里需要这些？

“布布啊！”

云暮捏起红色的那顶舞狮帽比比划划，“虽然布布还小，但是大家都有礼物她没有，还是会很伤心的！”

她比得太过专注，一缕发丝滑落，被她抿进唇角，徐不疾微微抬手，却见她同那江姑娘笑的开怀。

手便又垂了下来，只在身侧微微攥拳。

她笑的太过美好。

徐不疾知道，她定然会要那猫崽子的。

第一次见她时，也是在庙会上，只不过那时是他随了叔父在河东郡走货。

容貌极耀眼的少女，一门心思蹲在地上同的街边小贩扑满，那小贩手边箩筐里哼哼唧唧挤了四五只刚睁眼的猫崽子。

徐不疾记得很清楚，那天她赢了。

因为她眉开眼笑举起那猫崽，转身撞到了他身上了上来，软软撒娇道，“夫君，我可以养吗？”

唇角的小窝像是装了一窝蜜，甜得他心底发软。

只可惜她认错了人。

徐不疾总记得，那时人潮涌动，她身后那男子面如寒霜，一脸戒备隔开了他，他便只能顺着人潮，同她越来越远。

原来她已有心上人。

徐不疾抚过胸口，是闷闷的痛。

后来家中骤变，行商之时难免觥筹交错，商场之上虚与委蛇阿谀奉承，笑也难得快意。

他偶尔想起那双带了笑的眸，那含了蜜的笑，都会忍不住想，那样天真爱笑的小姑娘，谁又能忍心拒绝呢？

所以她应该是养到了喜欢的那只猫吧。

他曾经因自己这份无端肖想而不齿，毕竟见色起意非君子所谓，行商久了反倒释然。

年少而慕少艾，更何况她眼中那份全然的爱慕和依恋，又如何能不令人心生摇曳？

得到她的爱，真心令人羡慕。

更何况，她现在正在冲自己笑着，和记忆中的一样。

“都买吧。”

徐不疾低头看着她摊开的一双素白掌心中粗糙的两个虎头帽，眼中划过暖意，“布布喜欢哪个我们也不知道，还是要它自己选。”

“聪明！”

云暮一双眼弯了起来，冲徐不疾抬了抬下巴，一边低头去解荷包，一边嘀嘀咕咕，“布布啊，今天可是为你破财了，往后不许抓床幔——”

徐不疾抬手笑着，一粒碎银子落在了摊子上，“义父来给布布买。”

不远处，一双桃花眼中冷意彻骨，目光落在那虎头帽上。

第44章 占有

州府属官一脸谄媚, 点头哈腰离去，颇为宽阔的府衙变现的空荡荡的。崔琰指尖静静翻动着那一页薄纸户籍，官印的黄纸红戳不带半分伪造。

连路引都是真的。

但他清楚的知道, 那毫无疑问是云暮。

名字叫叶乔, 竟还和长乐混迹在一起，想起当时叶乔硬要塞到她棺椁中的卢韵致给的肚兜, 崔琰毫不费力便想明白其中关窍。

从发现她还活着到查明的这十二个时辰, 他如坐针毡。刚看到她时铺天盖地而来既惊且喜, 几欲成狂的慌乱已然过去。

可崔琰端坐在宽阔书案前, 敛眉垂首去端详着那断成两节的铜簪时，指尖依旧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离不开她。

崔琰极为肯定这一点，而且自己需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待在自己身边, 心甘情愿的爱慕着他。

一时之间，崔琰竟不知以怎样的面目去见云暮，因为他忘不掉她在自己掌心慢慢枯萎的冰凉触感。

云暮不喜欢那样。

崔琰缓缓抬手, 宽阔掌心横着一道血色, 皮肉翻开瞧着很是瘆人, 他混不在意的样子, 只轻轻合上指缝，像要捧起一把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