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又在找替身(116)

即使点起了火，屋里那股味道也没有散去，充斥在她一呼一吸之间。灰味，又有点像是木材发霉的味道，冷冷清清。

现在她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了，那是死亡的味道。

可是她既不恐惧也不嫌恶，她只是感到一种非常淡的茫然。

天色快亮了，月楼决定再在这里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意外之喜。

这庭院非常大，她特意再去了一趟阁楼，想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可以混进去的妖会，但阁楼安安静静，除了巡逻的弟子之外空无一人，她失望而归。

她在庭院里转了好久，但今天，弟子们似乎格外沉默，她本以为自己这一趟没什么收获了，正准备离开，却忽然看到连颜急匆匆地进了门。

此刻，外边的已大亮了。如果她不回去，很可能会被封不闻和谢无垢发现。但连颜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月楼注意到那是一种焦急和期待的混合，仿佛什么期待已久的事情将要实现，却又担心事情生变。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一定要搞清楚钟灼他们在做什么。

月楼咬咬牙，转头跟上了连颜的脚步。

……

归一楼是九江最高的建筑，太阳出现的那一刻，也理所当然地，最先照亮了它。

归一楼是茶楼、酒楼，萧川柏喜欢热闹，还养了戏班子，因此天一亮，归一楼就活了过来，弟子们拿着扫把和擦布打扫，戏班子搭起舞台开始化妆，说书人拿起话本泡上一壶茶，各司其职，热热闹闹，对于他们来说，这也只是最寻常的一天。

钟灼站在楼上，低头望着这些无知无畏，沉浸在美梦里的人们。

台柱子开了嗓，在和煦的微光里吊着声唱“满园春色好”。

“春色好。”有人走到他身边，也跟着低下头去看楼里的人，低声道，“确实好。”

“我以为你不会来。”钟灼道，“雁寻仙主。”

“毕竟是这样大的事情。”雁寻道，“总不能完全当甩手掌柜，不来看看，心里不安。”

两人互相对视，陷入了沉默。敌逢对手，他们都知道对方会做什么，也太清楚对方决定的事情就无法更改，因此反而无话可说。

半晌，钟灼看着底下的人，轻声道：“师祖。”

雁寻眉头猛地一跳。钟灼从没有这样唤过她，因为月楼不靠谱的模样和钟灼那一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哪怕是钟灼刚来的时候，也从没有自认自己是雁寻和月楼的小辈。

可此刻，钟灼轻声道：“师祖，弟子想求您一件事。”

雁寻发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不敢应声。

可是钟灼没等她回应，就接着说了下去：“在西京之后，局势恐生变故，请您照顾好师尊。”

雁寻没忍住道：“她是我的亲人，也是极仙台的人，即使你不说，我也……”

钟灼淡淡地打断了她：“只怕到时候，你我皆是有心无力。”

雁寻猝然抬头，盯住了他：“什么意思？”

“世事无常，之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钟灼平静道，“或许还得拜托师祖，替我收敛这一把腐朽的烂骨头也说不定。”

雁寻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什么，但钟灼的表情很平淡，即使说出了这样一幅活似托孤的话语时，他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壮烈亦或者孤勇，没有，都没有。

“还有一件事。”钟灼又道，“师祖，您觉得谢无垢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雁寻皱眉，但看到钟灼坚持，只好如实道，“一个普通世家子罢了，不过却还是有些担当，比起御仙台其他人来说，还不错。”

钟灼道：“我也觉得他不错，只是稚嫩些，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雁寻越来越不明白钟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钟灼又道：“所以，我与他做了个交易。下一任诛仙台的司刑，会是他。”

“……什么？！”雁寻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西京之后，御仙台会不复存在。所以，这也是补偿。”钟灼淡淡道，“师祖，您是我师祖，我与您交个底。”

雁寻瞪大了眼，看着钟灼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好半天，她颤着声音道：“你知道吗……你这话，简直像是托孤。”她很早就猜到钟灼会对御仙台动手，但她没想到钟灼居然这么狠，也没有想到钟灼居然这么敢想——即使是她，也只想过压制御仙台，更别说这样干脆利落地动手，还敢与她交底。

钟灼不置可否。

“天亮了。”钟灼道，“该起程了。”

他最后一次看向楼内，粉装戏服的花旦甩着袖子登上了舞台，开脸一笑，风华正好，舞台正好，时机正好。当真是满园春色好。

戏目开场，所有人都该走上舞台中央，这一出他筹谋百年的大戏才能唱下去。而舞台下唯一的观众，是他的师尊。

只可惜，钟灼心目中的观众，却并不怎么安分。

时间退回半个时辰之前，钟灼找上了谢无垢的时候，他正和封不闻一起守在月楼的床边。

怕打扰到月楼，三人换了隔壁屋子，谢无垢开门见山：“什么事？”

他对钟灼的态度说不上好，任谁来了，恐怕都不会对着自己的情敌，还是一个曾经用鞭子抽过自己、拖着自己走的情敌有什么好脸色。

钟灼脸色淡淡的，也是开门见山：“来求你一件事。”

“……”谢无垢用难以置信地目光扫了他几眼，“哈？”

钟灼嘴上说着求人的话，但表情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求人的地方，还是一潭死水：“谢家是自来是铸剑世家，听闻谢家祖上曾铸过一把诛邪剑，我来求剑，或者你就当，我来做一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