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73)
“你来干什么?”
“找你。”
“你不是在给左姜南讲题么?”
“早讲完了。”
啧,讲完了才想起他亲爱的同桌。
那些大而空洞的安慰话,他全都会懂。只不过情节反复,让他心生疲惫罢了。
江肆年陪他坐在阶梯上,说:“我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迟岁面无表情:“你的感觉没错。”
“你讨厌左姜南吗?”
“不是我讨厌他。”迟岁冷冷道,“是他看不起我,看不起全部的差生。”
人人平等的大道理太空洞了,现实社会中总是避无可避地充满歧视。
可与众不同,并不代表做不了世界的不归岸。
江肆年垂首,瞥见地上熄灭的烟头,语气责备:“你刚刚又吸烟了?”
收回视线时,他无意看到迟岁随意搭在扶手上清瘦的腕骨,在夕阳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好看。
迟岁很不爽他这种说话口气:“是又怎样,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又凭什么管我?”
搞得好像理所当然似的。
明明是江肆年先抛下他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江肆年忽然贴近迟岁,把他的脑袋摁在墙上,眯起危险的黑眸,嗓音微哑:
“迟岁,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吗?”
低沉暗哑的嗓音,眼神抵死缠绵。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只喜欢你。”
chapter 41
迟岁请了两天假没来上学。不是因为别的, 正是因为江肆年的那些话——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只喜欢你。”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却可以暂时不面对它。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逃避一件事。
“真是弱小啊。”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喃喃自语。
还以为已经足够强大了呢。
面对迟意鸣, 他都不曾退缩, 如今却在感情上变得怯懦。
像个胆小鬼。
江肆年出现的那天, 迟岁依稀记得当时天气不是很好, 下着小雨, 只模糊想起风随着他的脚步一踏一踏,黄昏把一日的温柔尽数写意。为了避免遗忘, 他任凭那年的盛夏的风狂舞。
从雨巷中来, 本意滴水不沾身,没曾想迷失在雨中。只记得那天的小巷是时光的起点, 过往种种,皆为空无。
感情如同泥沼, 色令智昏。
该用什么回忆他呢?用梦境或者沟渠中破碎的玫瑰。
昏睡了一个上午,迟岁隐隐约约听见了敲门声。
“咚咚。”
管家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告知迟岁:“有同学找你。”
迟岁以为是喻澄志, 招呼一声, 迅速穿好衣服下床。
然而推开门,却是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面孔。
门外,江肆年笑得灿烂:“同桌, 欢迎我吗?”
迟岁条件反射地“砰”地关上了门, 把江肆年隔绝在门外。
接着心有余悸地靠在门上, 捂着胸口喘气。
最不想见到的人居然直接来自己家了, 这种刺激到直逼心跳的感觉谁懂?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人挡在门外吧。就算是陌生人, 未免也太失礼了。
迟岁调整好面部表情,转动门把手,再次对上江肆年的视线。
那一剎,如秋日寒低飞的群雁,如冬日地平线尽头的最后一抹余晖。与对方同频共振的一秒,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久违的心跳,云雾是战败溃散的士兵。
我越发频繁地幻想着你,讲不清那是怎样的雾雨迷离。
迟岁佯装镇定:“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
迟岁想给他一句“哪凉快呆哪去”,但转念一想,还是放他进来了。
管家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屋,同时端上水果和零食。
“谢谢王叔。”江肆年把一块苹果送入嘴中。
“没事,放开了吃,阿岁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管家和蔼地笑笑。
“阿岁?”江肆年捕捉到了重点,“同桌,这是你的小名吗?”
“王叔,别说了。”迟岁有些难以启齿。
管家比了个“ok”的手势,给自己安排了件事做:“我去准备午饭,你们聊。”
迟岁冲管家的背影望了望,狐疑地问江肆年:“你怎么知道他姓王?”
“打听了一下。”
“……你还打听了什么?”
“也就你家大概的状况和之前的一些事吧。”
他声音微弱,自动绕过迟岁敏感的神经,一个个与他有关的片段在脑海充斥堆迭。
伤痛如同结痂覆盖,埋没在深海。
迟岁顿时像被触碰到了逆鳞一样面色倏地冷了一下,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怎么样,惨吧?”
“江肆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骄傲久了,他便不容许任何一个人对自己抱有怜悯的态度。
哪怕是江肆年。
他爽朗地否认:“没有的事。而且要说可怜,我才可怜呢,银行卡都被我爸冻结了。”
迟岁被逗乐了,打趣:“别瞎说,我可没冻结你的卡。”
江肆年怔住,随即反应过来,笑着骂了一句。
不论多苦多难的事,在他嘴中都无足轻重,仿佛动动手指便能解决。
这也是迟岁喜欢的一点。
在如今时代,一种沉睡而消亡的文明袭来,世上到处都是荒芜的城和故人。在物欲横流和娱乐至死的潮流中,人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样子。
他想要唤醒旧时代的精神,呼吁人们卸下伪装,找到属于自己的信仰。
所以他永远喜欢真诚又热烈的人。
唯愿有人,心火永燃,做与烟浪争先的船。
江肆年的手覆上迟岁的额头:“你也没生病啊,为什么不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