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89)
“而且你也没有反抗,说明你对我是有感觉的。你就承认吧,迟岁。”
“承认什么?”
“承认你爱我,你对我是有感觉的。”
迟岁狠下心:“少自以为是。”
江肆年咬了咬牙,痛心道:“阿岁,说一句爱我就这么难吗?”
哪怕是骗也好,务必把他骗开心点。
“其实就算我说了,你爸妈那关也过不了。”
天底下哪有父母那么开明?
他们支持孩子找个志同道合的伴侣共度余生,但前提是异性。
世间对同性恋大多都有偏见,人们认为它不耻,上不了台面,觉得自己总归是要和异性结婚的,同性恋也走不长久。
“你相信我,我父母很开明的,我可以说服他们。”江肆年不依不挠。
“可是我妈很难接受。”
迟母经历坎坷,对爱情的见解也比一般人深。她有段不为人知的爱恨,葬于红尘,懂得爱情能给人带来什么,以及怎么样才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并且不受到伤害。
她不会容许自己的宝贝儿子找一个同性伴侣。
“没事,我可以跟你妈谈……”江肆年语气急促,紧紧抓住迟岁的手,仿佛松一点,身边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江肆年,我这么说吧。”迟岁打断江肆年的话,狠心甩开他的手,眼里有种风雪俱灭的清寂,“我这种人,不适合爱情。”
他这种人,身体是寒凉的,心也是寒凉的。
而他的爱就像他一样,嶙峋、病态、寒冷刺骨,像坏掉的荆棘,萦绕着潮湿的腐烂气息。
爱他这种人,只会让别人陷入痛苦,他只会无穷无尽地折磨彼此。
他没有爱别人的能力。
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爱情。
迟岁说完,便径直离开帐篷,到碎星湖边散心。
看着水中荡起的层层涟漪和倒映,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
明明已经成为年级第一了,明明已经遇见灵魂契合的同伴了,可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呢?
相反,迟岁心里像撂了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迟岁脑海忽然闪过一丝侥幸的念头,掏出手机,准备试探迟母。
接通电话,迟岁问:“你不是在补课吗?”
“不是补课,这两天夏令营。”迟岁在心里盘算着,编出一个故事,“我想跟你分享一件事。”
“我们班有两个男生,玩得很好,但他们最近突然宣布,他们是同性恋。”说完,迟岁缓缓闭上双眼,像犯人一样等待审判的降临,“妈,你怎么看?”
迟母惊讶道:“你们班还有同性恋?你少跟他们混在一起。”
在传统的中年人眼中,只有差生才可能是同性恋。
短短两句话,浇灭了迟岁所有的希望。
“我知道了。”他半磕着眸子,挂断电话。
迟岁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了,却还不死心地问一下。
年岁横亘于枯黄叶脉间,作为解药的爱情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
那个瞬间,迟岁注视的不是那片安静的湖泊,而是年少时令人无法抗拒的命运。
风声汹涌,他绕过枯萎的山。世俗的火烧到天边仍然灼灼不尽,同时淹没了他。
往回看,江肆年所在的帐篷立在数十个帐篷之间。
视线中,江肆年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一动不动,留给迟岁一个俊丽的侧脸。
迟岁不贪心,也不期待别人的救赎,只是希望能借着缝隙的光芒,偷觑江肆年的面庞。
看着荡漾着涟漪的碎星湖,迟岁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可惜的是,我从未见过海。”
-
傍晚,参观景点的同学和老师陆续回到营地野餐。
李子诺铺了一块桌布,在上面放了许多零食,人们顿时一拥而上。
每到这时,班里总会出现几个“整活”人士——
只见江肆年组装好露营专用烧烤架,将包里的食材全倒了出来,拧开生火按钮,准备制作烤串。
烤好后,喻澄志冲在前线,争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迟岁在远处看着,馋得不行。
上午闹这么一出,他现在也没脸再回去要东西吃。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江肆年口中念念有词,给烧烤明码标价,“羊肉串、牛肉串通通十块钱三串!”
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商机。
有时候,迟岁觉得江肆年很适合做一个商人,靠着他精明的头脑,也能稳赚不赔。
“同桌,来一根?”江肆年使劲把羊肉串往迟岁嘴里塞。
“谢了。”迟岁礼貌地问,“多少钱?”
江肆年舔了舔唇:“你的话不要钱。”
还有这种好事?
迟岁趁机占便宜:“那我全要了。”
“行。”
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迟岁悠哉悠哉地拿走了烧烤架上所有的烤串。
——没花一分钱。
这就是同桌的福利么?
迟岁找了块石头坐着。就在他吃得津津有味时,江肆年忽然凑过来,弯下腰,附在他的耳边轻语:
“迟岁,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墨守成规的肢体贯彻到底地进行着,演绎着不同的暧昧。
江肆年继续激将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迟岁不言。
他怯懦的来源就是那个耀眼的太阳。
它实在太过耀眼,光线缝进枯瘦的砖瓦与街道,同时也刺伤了他。
“别说了。”迟岁冷冷道,“我试探过我妈了,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