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弯了?我还没掰呢!(144)
郁时南累得澡都没洗,他吃过药后便躺在床上,嗅着床单上残留的洗衣液的气息,最终还是勾了勾唇角——他爸爸应该看到他留的便利贴了,所以才给他收拾了屋子。
也不知道是熟悉的味道令他心安,还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
总之郁时南困得衣服都没脱,就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翌日,清晨。
郁时南是被刺鼻的油烟呛醒的。
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而后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床被子。
郁时南坐起来,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就撞上正蹑手蹑脚往自己卧室里钻的郁怀山,他没忍住笑起来:“爸,我醒了。”
“……吵到你了?”郁怀山问。
郁时南摇摇头:“生物钟。”
“我看到你留的纸条。”郁怀山说,“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跟爸说一声,都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报个信。”
“不是每天都更新朋友圈吗。”郁时南语调轻松,“我知道你会看。”
“就那个练舞、上课、吃饭的朋友圈?”郁怀山围着个围裙,手里挥舞着锅铲,看起来分外滑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机器人。”
“其他也没什么好发的。”郁时南低着脑袋看向脚尖。
“是啊,我儿子随我,古板。”郁怀山说。
郁时南笑了笑。
“出来吃饭吧。”郁怀山把卧室的门推开到最大,“我昨晚给你盖被子的时候看到你的脚腕了,怎么弄的?”
“不小心伤到了。”郁时南没有多说。
郁怀山默然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又是古典舞吧?”
郁时南神经本能地轻颤一下,他下意识蜷缩起掌心,全身都绷得紧紧的,带着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嗯了一声。
“行。”郁怀山说。
父子俩面对面坐下。
郁时南有意要把话题略过去,于是便夹了一块土豆片放进嘴里,然后特别夸张地哇了一声:“好好吃!”
“那就多吃点。”郁怀山笑起来。
郁时南一边咀嚼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然后便猝然发现……
自己的爸爸老了很多——背也没那么挺拔,两鬓也斑驳不少,皮肤更是能直观看到沧桑的痕迹。
一时间嘴巴里的土豆片都失去味道。
只有淡淡的苦涩萦绕在唇舌之间。
郁时南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除去心疼外,还有不解、埋怨、害怕……种种情感在心里杂糅开来,到最后也不过化作一团积郁在心口的闷气。
“别喝酒了。”郁时南闷声开口。
郁怀山给他夹菜的动作一顿。
“好。”郁怀山答应,“爸以后不喝了。”
这话在过去几年里,郁时南已经听过千千万万遍。
但他还是每次听到都会短暂的开心片刻,即便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场自我安慰的骗局。
郁怀山不醉酒的时候,确实对他很好。
掏心掏肺的好。
好到近乎是在弥补。
所以郁时南在第一次去到酒吧的时候,才会那么坚持地想尝尝酒水的味道。
他好奇是不是人喝多了都会这样,事实告诉他并非如此,他喝多了也只是想睡觉而已。
郁怀山的话不多,即便这样也乐意跟他讲点工作时遇到的好玩的事情——郁怀山是出租车司机,工作时间比较自由。
郁时南最擅长的就是捧场。
两人凑在一起还算合拍。
在郁怀山的精心照料下,没多久郁时南的脚腕就恢复了正常,虽然不能剧烈运动,但下地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
他很珍惜这副少见的父子情深画面。
以至于再没分出心神去关心霍周的失联。
但所有的美好还是戛然在了除夕这天。
郁时南满心欢喜地哼着歌到集市上买了春联和鞭炮,还顺手带回去一兜蔬菜和鲜猪肉——他要跟郁怀山一起贴春联,中午一起包饺子,晚上一起放炮仗,然后一边吃饺子一边吐槽今年的春晚好难看。
他开开心心地回到家,才开口叫出一句“爸”,就又嗅到了熟悉的迷醉的酒精发酵气息。
郁时南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他用力将满满的两大塑料袋扔在地上,又气又急地冲上前夺走了郁怀山往嘴里送的酒杯,说话的尾音都带着遏制不住的颤抖:“你才答应过我的啊!今天可是除夕!你不能安安稳稳过个好年吗?!”
但再失控,他也只是紧紧握着酒杯,没有摔砸。
骨子里拓印着的教养和礼貌不允许他做这种事。
郁怀山盯着他握紧酒杯的手,突然笑了:“南南,咱爷俩儿还是不一样。”
郁时南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自己的手腕,而后心一横,咬牙摔了杯子:“现在一样了吗?”
“不一样。”郁怀山摇摇头,“一点都不一样。”
“别喝酒了爸……”郁时南心底涌起阵阵酸涩,“我给你包饺子吃,好不好,你别喝酒了……”
郁怀山笑着笑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你妈妈搬回北城了,南南。”
郁时南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知道你妈当年的再婚对象是谁吗?”郁怀山深吸一口气,双手捂着脸使劲搓了搓,语气带上点唏嘘的意味,“是你爸爸。”
郁时南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又固执的男人,突然感觉自己特别可笑。
他就像个小丑。
只会倒贴的小丑。
在哪里都是。
066
北城其实是个挺不讨人喜欢的地方, 连绵的雨期才宣告结束,温度就骤降到零下十度以上,路边的积水还没迎来入夜就已经冻成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