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杰明也没吃几口就下了桌，躲在花园里抽烟。

时璇反倒胃口大开，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吃得津津有味，好似在刻意补充体力。

他对霍司的态度过于冷淡，时小遇终于忍不住问他：“阿璇，你、你会帮雄父吗？”

时小遇捏着勺子，抿紧唇，不安地看着他。

时璇吃饱了，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隔着餐桌，对时小遇轻轻眨了眨眼：“会的。”

时小遇眸子一瞬间亮起来。

怕他下一秒就要哭，时璇给他夹菜，转移注意力，“吃吧。”

“嗯。”时小遇扒拉一大口。

-

时璇跟时小遇说好后，又对班杰明交代了几句。

等他出门时，天已经黑透。

街道的电箱发出嘭一声巨响，路灯时明时暗闪了几下，彻底失去光亮。

前往对面街道的那段路，时璇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他本就不是勇敢的人。

如今孤身一人去找处在极度危险状态中的霍司，他还是会害怕。

他有些傻气地想，像是在单刀赴会一场血腥的献祭，祭品是他自己。

时璇没把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确定能不能让霍司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安全接近他。

他不知不觉，来到了那栋曾每天找他订鲜花的房子前。

识别门，头一天就被暴力破开过，时璇一靠近，感应器发出滴滴滴的刺耳鸣笛，防盗系统的红外线警示灯，将整片区域晃成危机四伏的样子。

诺尔曼非常宜居，没有严寒和酷暑，除了雨季有些湿冷外，其余时候，夜是温良。

时璇却觉得有点冷，久违的手僵。

他在大门口踌躇了会儿，捏紧手指，抬脚走进去。

刚来到客厅，就被眼前所见吓一跳。

停电的缘故，整栋房子都是黑的。

先前接待他的那位机器人管家，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半截残躯下，暴露着被生生扯断的线路，像掉出来的肠子。

乍一晃眼看过去，画面瘆人无比。

时璇心口猛烈紧缩。

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克制着内心泛起来的恐惧，努力保持平静，“霍司，你在哪儿？”

说完这句话，时璇屏息凝神，专注聆听动静，以及发散精神域去感受那个危险源的存在。

暗黑高阶雄虫的精神力太强，时璇毫不费力就感受到了那团高爆发能量源的位置。

在地下室。

不！

他上来了！

速度很快。

快到无法感知移动的方位，仿佛是瞬间冲破空间限制闪现而来。

空气里陡然充满攻击性。巨大的信息素威慑，如泰山倾倒，压得时璇近乎要在瞬间粉身碎骨。

糟糕——

霍司失去了意识。现在一切外来者，在他看来都是在入侵他的领地。

冷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时璇惊呼出声，“是我——”

千钧一发。能打爆他脑袋的拳头，在距离只有一根头发丝的危险距离陡然停住。

拳头带来的强劲冲击力，震得时璇头痛欲裂，他本能地闭紧了眼睛。

铮——

尖锐的耳鸣持续了很久。

夜空高远，星盏如豆。

双月光辉，从敞亮开阔的落地窗洒进来，给晦暗的空间，铺上一层银白冰霜。

时璇屏住呼吸，慢慢翕开眼皮儿，赫然对上一双眼白猩红，目光混浊的眼。

夜色漫漫，那抹冰蓝幽深近黑，吐露着陌生又危险的气息。

“……霍司，是我。”时璇哽了哽喉头，轻声试探道，“我是阿璇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仰着面，心如鼓擂地注视着那双已然被冲昏头脑的眼睛。

好在，那抹冰蓝残存着悬丝般的理智。

“走——”霍司从粗粝的喉咙里，艰难挤出一个字。

时璇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处于精神海狂躁症的患者，会变得危险，充满攻击性，残暴不仁。

他们会将入侵者剿杀，撕碎。

万幸，霍司认出了他。

霍司的精神力等级太高，时璇想要抚慰他，必须要跟他产生点儿肢体接触。

时璇鼓起勇气，缓缓抬手，动作很慢，如果霍司表现出一丝抗拒，他会立马停手。

他慢慢触摸上霍司的侧脸。

由于极度紧张，他手指很凉，但霍司的脸更冷，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块儿。

先是指尖轻轻落在紧绷起来的皮肤上，接着是指腹，确定霍司不会反感后，时璇才大起胆子，将整个掌心熨帖了上去。

霍司呼吸急促了一瞬。不是戒备和排斥，而是下意识的迷恋。

“霍司，我是阿璇。”时璇用大拇指的指腹，缓慢摩挲着霍司的脸，他温声道：“你要赶我走吗？”

‘走’字从他口中说出，霍司立即攥紧了他的手腕儿。

力道大的，时璇感觉骨头都要碎裂开。

时璇隐忍不发，假装若无其事地将手掌停留在霍司脸上。他换了个更有安全感的说法，“我的意思是，让我留下来陪你。”

他用示弱的语气说，“我对你没有威胁，你不要伤害我，好不好？”

霍司身上尖锐逼人的戾气，好像收敛了些。

时璇仰视着他的眼睛，继续用语言安抚他：“我想陪着你。想留在你身边。”

掌心下咬紧的腮骨，终于松弛了些。

这给了摸着石头过河的时璇莫大鼓励。

证明他的解题思路是对的。

霍司此刻身处混沌，理智全无，丧失一切主观意识，全凭本能在保护自己。

他没有安全感。

时璇是那道划破黑暗，投射下来的救赎之光。霍司想抓紧，残存的理智却又告诫他，需要远离，否则会伤害到阿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