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渣过的佛子(286)+番外
洛襄黢黑的目光如覆霜雪,冷冷打断道:
“可你和你的父皇并无分别,最后还是将她囚禁,杀死。”
手指从襟口缓缓垂落,李曜松了手,双目空茫,低声道:
“ 朕不知,进是错,退也是错……”
在雪夜里静立良久,他手指僵直,方才被刀划破已毫无知觉。
血渗入了他错综的掌纹,他一时分不清是她中箭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可他只是将满是鲜血的掌覆在面上,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感受她的余温。
分明冰寒刺骨,在他掌中却如同尚带温热。
一道一道的血痕淌落他泛着青白的面色,自挺拔如山峦的鼻梁之间割裂开去,显得犹为阴森可怖。
半晌,李曜终是停下了动作,眯了眯那双无情的眼,低低笑了起来,柔声道:
“无妨。朕要擢她为贵妃,让她入皇陵,待朕百年之后,与朕同棺合葬。”
平淡的语调之下,掩着内里的嗔痴,癫狂,和疯魔。
语罢,李曜俯下身抬起手,想要掀开覆在她身上的袈裟,再一睹芳容。
“呵——”沉默许久的男人竟是笑了一声。
“她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愿留在你的皇宫,死后怎会愿意入皇陵?”
声如碎玉,字字诛心。
李曜的手顿在那里,收拢在背后,微微发抖。他仰了仰头,撞上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低吼道:
“朕是皇帝,是真龙天子,朕还会和她有来世,还要生生世世!”
“皇帝?”洛襄反问,微微蹙眉,声无波澜,反问道,“陛下不知,自己的皇位从何而来?”
“这些年,你待在朕身边,为朕巩固帝位,拱壁国土,难道就是为了她?”李曜冷冷道。
洛襄垂眸,漫不经心地拢起血染的袖口,淡淡道:
“我以为,陛下爱她,护她,我保卫陛下,就是保卫她。岂料我错了,是大错特错。”
他记得三年前,她坐在凤鸾车上,从乌兹启程去往长安。他知道了她隐秘的身世,深知在大梁,只有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才能护她一世平安。于是,他舍生忘死,在一次次叛乱中,为她的夫君保住这摇摇欲坠的帝位。
却不料,宫墙成了葬她的墓碑,皇城作了埋她的坟冢。
洛襄微微仰头闭目,道:
“你这皇位,这些年我既能为你守得,今日自然也收得回来。”
“陛下在殿外那群久在禁中的亲卫,已是多少年未有实战?比之我日日与北匈对阵的疆军何如?”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如雷霆大震,落在年轻的帝王心头。
“你!”李曜胸膛剧烈起伏,怒极反笑,不可置信地勾了勾唇角,讽道,“你这是谋逆。”
“为了一具尸身,你竟要谋逆?”
洛襄拾起地上的断剑,寒刃折射出他深深的轮廓,笃定的姿容。他轻声道:
“为她所愿,谋逆亦无不可。”
君臣离心,兄弟阋墙,既已成定局,身败名裂,永世骂名,又有何不可?
这一世他一次次困于身份,作茧自缚,待今日她身死眼前,他才大彻大悟。
“三年前,我就错失了一次良机,今日不会再错。”
“陛下大可自己选,长安的帝位,你究竟舍不舍得?”
沉默的死寂蔓延开去。
不知何处来的风,烛火倏忽灭了,无边的夜色沉了下来。
陷在黑暗中的两道身影静立了良久,良久,直到终有一人推门而出。
是夜,姝妃洛朝露停灵于雷音寺。时至初晨,灵柩所在的佛殿之中遽然燃起熊熊烈火。
佛陀金光,菩萨宝冠,金刚利器,十八罗汉广大神通,尽数没于通天火光之中。
大火烧山一日一夜,将整座恢弘矗立的雷音寺化为焦炭,夷为平地。浓烟经十日而氤氲不散。
之后,帝归长安,国师依旧前赴西域平叛。
浩大的雪纷纷落下,无声无息,将一切掩埋在烧尽的余灰之中。
后来,一场又一场的大雪掩埋了血迹和来去的脚印。
待数月后,春雪未尽,清寒渐微之时,雷音寺的山门外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寺在空山之间,枯木逢春,枝桠新绿,云雾袅袅如烟。
皑皑山雪已开始消融,露出底下掩埋的焦土和废墟。
男人一身落拓墨色劲装,新生的乌发束于身后,下颔已有微微青茬。他一步一步走上山门,举步缓慢,汗湿脊背,浸没了未愈的伤口,血渍斑斑,却隐在玄衣中了无踪迹。
佛殿一片暗灰的余烬之中,有白衣老僧立于烧毁的佛像前,朝他双手合十。
似是等了他许久,似是早知他会来。
洛襄重伤之下,体力不支,抱起香案上一蛊瓷坛,血痕遍布的手轻轻拂过,掠过老僧淡声道:
“我已不是佛门中人。”
老僧微微一笑道:
“吾名玄渡,乃是彼岸的引渡之僧,特来召施主往生佛国。”
洛襄嗤笑道:
“我前半生修佛,后半生深陷杀戮,五戒尽破,如何再能成佛?”
老僧却正色道:
“施主虽未持佛门之戒,但佛心至坚,以金刚之身救苦救难,渡人渡己,何尝不是菩提正果?”
语罢,他笑盈盈地将宽大的袍袖一挥,为他显现了灵山大雷音寺的盛景。
玄猿献果,麋鹿衔花,青鸾舞,彩凤鸣。祥云笼罩,天幡飞扬,佛陀在正中莲座间拈花语笑,诸天菩萨、金刚力士簇聚两侧,法相庄严,静观众妙。
二人置身其中,万千华光在身间涌动,头顶有曼陀罗花和文殊兰交织相映,在比丘梵唱中四散落下,清圆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