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渣过的佛子(290)+番外
天子威仪,直压在洛襄身上。他仍是无甚表情,只平淡地道一句:
“因为皇城无兵可战,而且,陛下的皇位也等不起。”
一语惊雷,落入心怀。
皇帝面上的怔忪只一闪而过,心底的震惊久久不散。
方才他已动用了城中所有禁军跟着他入城,还有大批的内侍伪装在后,他不可能一一扫过看得出来。
那么他何以知晓,皇城并无抵御城外叛军之力?
皇帝垂下褶皱遍布的眼眸,瞬时明白了自己露出的破绽。
此人围城不攻,是计中计,还有第二重的试探。
若是皇帝对战局十拿九稳,就不会邀他入宫,徒增口舌。
皇帝愿意让他入宫,只能说皇城的兵力比之不足,愿意和谈。
他这一番巧妙试探,已摸清了皇城的底细,看穿了皇帝的伪装。
这一刻,皇帝从太师椅上坐直了身,面容森然,如阴云笼罩。
无声的较量,如同开弓的弦,一寸一寸紧绷,只待一个契机,就会崩裂。
皇帝盘算和威慑的神色没有逃过洛襄的眼,他袍袖缓缓垂下,径自道:
“陛下,我不是来谈判的。罪己诏一出,叛军便可退兵。罪己诏不出,陛下皇位不保。”
“史书本就是胜者所写。到时天下改弦更张,新皇也会变出一封陛下所写的罪己退位诏书。届时,陛下在本朝的一切功绩会被抹杀,当年之事也会被改写。”
“横竖如此,这一笔账,如何算,陛下比我清楚。”
皇帝抬眸,头一回静静地细看一眼面前声色不动的男子,低声道:
“竖子!你敢威胁朕?”
“朕不惧后世如何改写,更不怕万世骂名。你孤身前来,朕便可杀了你,永绝后患。”
洛襄声色更为冷厉,道:
“我若是死在宫中,陛下平叛只会难上加难。”
“若我一个时辰后还未带着陛下的罪己诏,昭告天下,那么叛军便会冲入宫门,血洗皇城,结果无有更改。”
皇帝怒斥道:
“乱臣贼子!也敢妄图皇位?!”
洛襄平静地道:
“所谓乱臣贼子,亦是当年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若非陛下当年一意孤行,何来今日之祸?种因得果,报应不爽。如此浅显明了的道理,陛下是不懂,还是根本不愿去细想?”
皇帝从案上起身,锋锐的眸光扫了眼前身姿挺拔的少年一眼,冷笑道:
“你就是你父王派来报应朕的?”
洛襄摇了摇头:
“我不过沧海一粟,今时今日,是要为被诬陷的千人万人向陛下讨一个公道。”
“当年吴王案牵甚广,他们有的不过垂髫小儿,有的是待嫁幼女,只因你一言,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他们的世世代代,仍要受你一言蔽之的酷刑,永无宁日。”
他想起了她。
她的人生就因此案彻头彻尾地改变。她本该有疼爱她的父母,却最终父母双亡,流落西域,两世为俘。
每每忆及,天下还有成千上万人如她这般,他心中激涌,再难压抑。
洛襄目色沉定不移,胸前微微起伏,提高了声量:
“陛下虽贵为帝王,为的该是国祚绵延,苍生福祉,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改变别人的人生。”
“天下万民的命运,本就不该由上位者一念而定。这封罪己诏,本就是陛下数十年前欠他们、欠天下人的交代。”
真相昭雪,虽迟必到。
殿内静默了片刻,帘幕镶绣苍龙衔珠,随风拂动,颀长的龙身在缎面上扭曲不成形。
皇帝立在原地,先是笑了一声,又笑一声。他轻咳几声,道:
“你满腹谎言,朕差点轻信你了。”
他戴着黑玉扳指的食指叩了叩案角凸起的龙头,微微低头,平淡一哂道:
“罪己诏一出,就能退兵?朕要如何相信你?一旦朕写下这罪己诏,只有你一日存在,这天下便有千万人为你前仆后继,来动朕的江山。”
“今日可以草草退兵,那万一还有来日呢?朕授你以柄,可还有退路?”
洛襄早料到帝王心术,深沉至斯,必会有此一问。
此问答案,他早了然于心。
洛襄沉寂已久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释怀的笑意,道:
“罪己诏一出,我可以让叛军就地止戈。”
“而后,我会当众自行了断,保证吴王之祸就此消弭。陛下便还是帝王,青史仍留有你的名字。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吴王遗孤,不会再威胁陛下的龙椅。”
有那么一瞬,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神色平和如常的男子,好似在看一个并不存在的人。数十年醉心的权术欲海之中,竟得见此身如琉璃,内外明澈之人。
他不敢置信,也不会置信。
皇帝收起愕然的神色,盯了他一会儿,试图从他的神容中探得一丝破绽,道:
“城外有十万大军助你,九五之尊之位唾手可得。你却只要一封罪己诏,还要为它陪葬?”
明明执着这一手妙棋,却要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这可不仅是赔本,而是血本无归的买卖。
洛襄唇角微微一翘,自嘲一笑道:
“陛下没有退路,我又何曾有过退路?”
“我所立足之所,本就是谋逆之因,此生此世,永为囚牢。愿,从今往后,离此恶因,脱此永囚。”
吴王遗孤就如一捧火种,存在一日,便会有人蠢蠢欲动,逆心难灭,借此谋划,推广助澜,达成自己不可告之的目的。
一旦想到,她和苍生时时都会为此陷落,他便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