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渣过的佛子(291)+番外
他要为她,永远地脱离此无间之囚。
更要为天下苍生,永远地脱离以吴王遗孤为恶因的战火。
闻言,皇帝背身而立,一言不发,望了一眼帘外沉沉压下来的苍云,在阙楼的兽脊徘徊不去。
良久,他缓步回至案前,静立不动。始终弓身静立在旁的老内侍眼明手快,开始为他研墨。
皇帝垂首,捻起一支无一丝杂色的狼毫,鼻尖蘸了蘸墨,顿了顿,任由墨水流匀。
终是落下了笔。
……
罪己诏写就后,洛襄与传旨的内侍一道离开了勤政殿。
皇帝立在案前,半晌不动不语。
忠心耿耿的老内侍内心惴惴,一面收拾书案,一面低声道:
“若是他们拿了陛下的罪己诏,反倒以此为名,那该如何是好?”
皇帝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他不会。”他的声音如同叹息一般,带着几分怅惘,几分遗憾,道,“他不屑于此阴诡之计。”
皇帝似是终于倦了,如同泄了气一般重重跌坐在太师椅上。他的面上露出一丝不知是神往还是迷茫的神情,终是忍不住问老内侍道:
“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不像吴王,倒是像极了那个人?……甚至,比曜儿还像……”
老内侍的表情凝滞在脸上,微微弓低了身。
皇帝指的那个她,是冷宫的废后,是宫中的禁忌,是皇帝的逆鳞,触之便有断头之患。
可确实太过肖似的容貌,那人一进殿他就留意到了。
尤其那双眼,同样洞悉一切的清明和淡漠,同样百转不回的执着和笃定。
形似而神更像。
老内侍埋首下去,久久不敢应答。
得不到回应的皇帝似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青灰的鬓边在日头下泛着冷冷的白。他覆手在背,望向远去的玉白身影,在朱红的宫墙之外,渐渐消散无踪。
“这样锋芒刚劲而又纯粹炽烈的少年,若是朕的儿子,那该多好。”
……
长安城楼,旌旗猎猎。
见证的大梁众臣和宣旨的内侍立在女墙之间,朝着底下的千军万马,一字一句读出这份墨迹未干的罪己诏。
人群中渐渐传出了克制着的低泣声。只片刻,那泣声转为恸哭,如涨潮一般漫散开去。
军中有多少将士,曾被吴王案牵连,家破人亡,罪责稍轻的如他们,背井离乡,被迫去北疆或西境充了军,从最底层的兵卒做起。又因黥刑,面上刻字,在弱肉强食的军中遭多少人欺凌谩骂,说他们逆臣当人人得而诛之。
一生的命迹,就此改变。
罪己诏最后一字的尾音念完,内侍恭恭敬敬地将黄绢圣旨卷起,双手递给了洛襄。
洛襄将诏书收于袖中,下到城楼,走出城门。
李氏冲了出来,狂笑道:
“我们有了他的罪己诏,今日更是有理有据,正好为我们的族人报仇雪恨。”
洛襄掠过她,看也不看,朝着阵前的军队高声令道:
“退兵。”
李氏愣了一愣,旋即面色渐冷,斥道:
“你在说什么?如此良机,军心大振,怎能退兵?还不快给我下令攻城,你难道想要临阵脱逃?”
洛襄淡淡道:
“我从未答应过你要攻入长安。我此行所求,不过是要吴王案的无辜之人,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李氏嗤嗤地掩口笑了起来,头上的钗环摇摇晃晃,道,“公道人心,早就在二十年前就死透了。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吗?迟来的公道,还能算公道吗?”
她凑近洛襄,得意地低低道:
“只要你一日在我手里,这份公道,我便可用鲜血来偿还。”
语罢,李氏倏然转身,面朝身后的两位藩王还有大军,高喊道: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上云梯,架雷火,即刻攻城!”
洛襄轻轻叹一声,道: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他缓缓抬手,朝着城楼吹响了一声唿哨。
这是他所谋的最后一环,是他和一个人以同根之血立下的契约,永不相违。
此环闭阖,诸事圆满。
唿哨声后,天地仿佛沉静了须臾。而后,是一声撕裂苍穹的崩弦之音。
一支银芒箭矢自天际处射来,迅疾如电,遒劲如风。
最后,在众人未及反应的时刻,飞矢毫无预兆地,直直刺入洛襄的心口。
血花飞溅入眼,洛襄终是如释重负地笑了。
他最后一谋,就是在万众瞩目之下,当场死去。
如此,世人就会深信,吴王遗孤已亡故。
如此,无法有人再利用吴王遗孤的身份兴风作浪。
如此,她也可以不受身世所累,此生圆满自在。
洛襄感到身体很沉,巨大的力道使他趔趄一步,一直系着腰间的绳结就此一松,飘落在地,为尘土掩埋。
将要倒下之际,他被飞身下马疾奔而来的定襄王李奎扶住。
恍惚中,洛襄看到他沉痛的面容,拍了拍他的箭袖下扣紧的手。
“十九王叔,”洛襄知道自己一直都没有叫错,顺其自然地唤道,“右贤王的北匈军已过了北面的定襄,要直逼长安了。我们今日大仇已报,王叔应即刻启程,率大军去守城了。”
李奎一愣,双臂紧绷起来,又听他重重咬字道:
“若无北疆稳定,就无长安盛世,天下太平。父王若是在天有灵,必不想看到王叔为了他的私怨,使得北疆战线溃败,百姓受苦……”
一语直戳李奎之心。
李奎咬了咬牙,忍下泪意,点头道:
“你不要说话了……王叔这就回定襄去,将北匈人打个片甲不留,给你父王好好看看。我们来日,一言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