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欺(139)
真的想骂他神经病,她好好地在湖边,被这般粗暴拉扯。腰间的衣衫都被他揉皱了,那可是名贵的绛云纱,一匹千金。
他是多荒谬,才会觉得她想跳湖。
冬日湖水凉寒刺骨,泛着一层层晶莹的霜,看着就令人哆嗦。
郎灵寂缓了些声线,“你刚才在想什么,值得你往湖里跳?”
亭中临风他衣冠楚楚,态度完全冲淡了。
王姮姬敬谢不敏,“想知道,除非你把许昭容赶出我家去。”
他道,“别讨价还价。”
王姮姬寒声,“我往不往湖里跳关你何事?我现在原地死了,也碍不着你一丝一毫。”
郎灵寂无言凝视着她。
“别说这种话。”
王姮姬轻讽,“您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地过来卡住我,还用王家来威胁我,可想过我的感受,有一点契约精神?爹爹临终前将王家托付给你,你却说出让我们王家陪葬这种话,真是错付了。”
他凝了凝,罕见地服了软,“是我的错。向你道歉。”
毕竟她独自一人痴痴地越过亭子的围栏,往湖边走,半只脚已经踏空了,那种神游的状态和跳湖没什么两样。
他遥遥望见她的背影时,她整个人离湖面只有咫尺之遥,并且还在继续往前走,的的确确是存着自戕的念头。
王姮姬懒得多说。
“和离。”
她最后撂下一句。
气氛嘎然咯噔地急转直下。
和离二字比任何事都忌讳,忌讳中的忌讳,能瞬时间点燃一切。
郎灵寂神色变了,两只长腿微微撒着,黑森森的视线却将她全然笼罩。
他缓慢,“你说什么?”
口吻里隐隐的气势,不似方才那般温暾,歉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王姮姬右眼皮一跳,情蛊在心脏里钻来钻去的,气势稍稍减弱。
“……和离。”
“再说一遍。”
王姮姬缄默了,垂首没再吱声。
郎灵寂的冷呵回荡在空气中,方才确实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
情蛊栓在她脖颈上,说白了他才是主她是仆。自从她逃婚失败被捉后,两人表面的窗户纸已完全被捅破,她早就是他的阶下囚,被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这场家主的游戏玩了太久,让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只要情蛊一日种在体内,她便得乖乖俯首称臣。
二人默契地凝声摒气着,死僵的氛围充斥在空气中,如同沉甸甸的大山。
郎灵寂轻慢地剐着她的下巴,阳光下的强大逆光将他五官遮成了阴影。
“我让你再说一遍。”
王姮姬被迫面对着他,清凌凌的眉眼中充斥着浓烈的不屈之意。如果她敢再说一遍,此刻轻剐的不是他的手指,而是架在冯嬷嬷脖颈上的刀。
或许不止冯嬷嬷。
所有她在意的人,无辜的人。
王姮姬唇舌轻颤,扼制自己再出声。
“呃……”
太阳的清辉斜斜地落在王姮姬的肩上,王氏的九小姐,高贵的家主、主母,真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天下第一贵女。
可她握在他的手里。
这半年来琅琊王氏在行政方面做出的所有决策,皆是以她的名义,出自他手。
他出身于末流皇族,她和如日中天的琅琊王氏就是他实现能力和抱负的工具。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算是一类人。他绝不可能放过她。
“下次再让我听到这话,”
他丝丝入扣,“就……”
王姮姬五指蜷成拳头,快把银牙咬碎,表面上她是掌管琅琊王氏的女家主,实则她是阶下囚,饮下了情蛊。
郎灵寂正要说后半句,冯嬷嬷此时取了鱼食来,远远望见王姮姬一声“小姐——”没叫完,截没在喉咙里。
姑爷也在。
瞧那副罗裳挨蹭的样子,小姐和姑爷似乎还在行亲密之事。
冯嬷嬷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姐和姑爷方才还因为许昭容的事生气吵架,现在便凑到一块去了。
王姮姬见了冯嬷嬷,想顺势离开。郎灵寂却握了她的手,示意留下。
她只要扭过头去,浑当身畔的人不存在,手被扣着,纯纯壮士断腕的念头。
前几日因合作刚刚缓和的关系,俨然又破裂了,裂得比之前还大。
郎灵寂盘桓着那一问,“你刚才究竟在想什么,那般入迷?”
情蛊没有反馈,应该不是想文砚之。
还有别的男人。
王姮姬,“管你何事……”
他话语隐约沾了些警告,“当然关我事,你若死了,没法跟你家人交代。”
现在正是青云直上仕途锦绣的好时候,她死了,琅琊王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岂非威胁他中书监的位置。
死可以,别挡他的路。
没有他的允许,死都不能。
王姮姬听他句句不离权力,字字紧绕仕途,“我没想自戕,你都没死呢,我岂能先死。放心,你死了烂成渣滓,我都能好好活到一百岁。”
郎灵寂气得笑了,“你的行为最好和你的嘴一样硬。”
王姮姬耐心告罄,这里寒风呼呼地吹,谁爱喝西北风。
郎灵寂不深不浅地瞥着她皙白的脖颈,秀色的墨发,恰似雪中红梅的玲珑身段。这么美的躯体,似乎不该变成尸体。
但他与她那个的次数透支光了,下次在遥远的两个半月以后。
他从后靠近抱了抱她,泛着几分探究神色,“刚才究竟在想谁,告诉我吧,男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