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欺(244)
王姮姬心急如焚,隐隐听到了一点风声,陛下因二哥起兵清君侧,将整个琅琊王氏定为谋逆罪,要满门抄斩。
她悸然心惊。
满门抄斩……这词太过血腥,听起来就令人脑仁晕涨,心崩胆裂。
司马淮若真下令绞杀乌衣巷的琅琊王氏,王氏在京做官子弟皆是文官,手无寸铁,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换位思考,将王家满门抄斩好处是极多的,首先皇帝绝计打不过二哥,先灭了王氏,铲除心腹大患,使二哥军心打乱,其次使他失去家族支撑,届时大军定然做鸟兽溃散,十万雄师灰飞烟灭了。
皇帝没有理由放过王家。
可她琅琊王氏数百条人命啊。
王姮姬细长的眼紧紧闭着,深呼吸,手指不由自主在轻颤,只恐那句“百世卿族一朝而坠”的谶言应验。
“陛下驾到——”
太监洪亮的喊声忽然传来,王姮姬起身相迎,被司马淮伸手扶起。
“蘅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司马淮很自然将手放在了她腰间,揽她一同在榻间并肩坐下,这样亲近的距离只有夫妻才有。
王姮姬略感不适,隔着冬日厚厚的衣料,情蛊敏感地涌动了一下。
——那人的条件是她绝对不能和皇帝有任何肌肤交碰。
“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睡得可安稳?”
王姮姬低敛着睫,实话实说,“不大安稳,臣妇的母族冒犯陛下,为此日夜忐忑辗转,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欲代他们向陛下请罪。”
司马淮眼圈乌青,身形瘦削,显然他也为此时遭受了深重的惶悚,但他的语气仍然和风细雨,试图掩饰,“蘅妹,朝政的纷纭与你无关,朕和你只过好自己的日子。”
王姮姬轻蔑微笑了下,朝政纷纭与她无关?母族被满门抄斩独留她一根独苗囚在深宫吗?让她在龙榻侍奉君王?
她不想管儒家的君臣之道,司马淮若真想爱她,就得与她的母族和平共处,继续“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否则她宁死不会侍奉一个灭了她全族的仇人。
她首先是王家家主,再谈其它。
“臣妇身为琅琊王氏的家主,恳求陛下宽恕臣妇二哥的冒失之过,将琅琊王与王氏其他子弟官复原职,和平相处,臣妇深谢陛下的皇恩浩荡……”
司马淮道:“够了,别一口一个臣妇的,你就是你,什么臣妇不臣妇的?你忘记当初你怎么拼了命与他和离的吗?”
王姮姬沉默。
和离。
司马淮继续道:“你二哥王戢意图篡逆,给朕连写了两封要挟信,更在江州正式起兵。罪证确凿,蘅妹还要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执意袒护你的母族吗?”
王姮姬咽了咽喉咙,察觉圣上满身霜寒之气,改了自称,“陛下,我这么说也是为您好,您登基时日尚浅,势力薄弱,根本无法与满朝门阀世家抗衡。二哥多年来积攒了雄厚的兵力所向披靡,您一旦兵败,会遭遇什么待遇?成为亡国之君?阶下囚?陛下就此息事宁人也有利于您自身。”
司马淮听在耳中极为刺痛,她这话充斥着豪门世家的骄傲感以及居高临下的轻蔑,好像算准了自己一定会失败。
她凭什么那般自信?
郎灵寂已成阶下囚,凭王戢自己能成什么事?王戢一直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多年来全凭郎灵寂点拨罢了。
司马淮内心深深不悦,沉声道:“所以朕才要先下手为强,行雷霆处置。”
尽诛琅琊王氏满门。
王姮姬顿时僵冷,脑袋嗡嗡的,噩耗似一记重锤轰然砸在脑袋上,唯一的念头是她琅琊王氏不能出事。
她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住王家。
她不知自己手里还有什么筹码,郎灵寂固然灵机百出,然手无寸铁,面对司马玖铺天盖地的禁卫军,他即便是神仙也难以应对,只有被扭住胳膊擒住的份儿。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代表智囊的郎灵寂与代表武力的二哥被分隔开了,一个是在建康城内,一个在建康城外。
昔日琅琊王氏的盛况皆因为二哥与郎灵寂勠力合作,被分开之后,王家的武力顿时削弱成半,屡屡为皇权欺压。
王姮姬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开出了她能开的最诱人的条件:“陛下若愿息事宁人,我情愿与郎灵寂和离,就此在宫中服侍陛下,一生一世永不捐弃。”
息事宁人的意思,是不要趁着王戢不在将王家满门抄斩。
司马淮浑身颤了颤,闻此骤然烫了,涩到泛红的眼圈,盯着她的唇瓣只想含住蠕动,将她化作佳酿。
痴痴伸过手去,却见王姮姬向后缩了缩,显然要他答应条件,她才相伴。
司马淮一腔情..热顿时凉了,这以交易为基础的爱情实在没意思。
自嘲笑了笑,怜她天真,“你以为江山是可以交换的东西吗?蘅妹,虽然你是琅琊王氏的家主,第一美人,但也不足以让人拱手让江山。”
王姮姬难堪,当然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男人权力的佐餐品罢了。她在郎灵寂那是傀儡工具,到司马淮这儿未必就不是。郎灵寂能为了利益随时牺牲她,司马淮也同样,权力才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她没想到让司马淮放弃江山,只是用自己为饵拖延司马淮的脚步罢了,莫动她王家……怎么也得拖到二哥的大军进城。
“陛下真的不考虑考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