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欺(46)
文砚之一凛,心想此人曾经下蛊毒害郑蘅,并非善类,三言两语绝不可能劝其向善。郎灵寂现在事走投无路,才这般低声下气地好说话,一旦翻身便会露出真面目。
王姮姬好不容易解除了婚约,若再落在此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郎灵寂道:“文公子您的那篇文章我看过,写得甚好,可以在朝中先小幅度地实行,多给寒门子弟一些机会。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您愿意放弃婚约的前提下。”
文砚之宛似不闻,坚持初衷,“我也说过退婚之事绝无可能,无论帝师开任何条件。小生还有医书要看,帝师请吧。”
气氛陷入了寒冰冻结中。
交易谈崩,文砚之不再说一个字。
郎灵寂吸了口气。
立场迥然相反的两个人,似乎从最开始就没有谈的必要。
王氏每个人的态度,都固若金汤。
这场婚事阖棺定论,一个定要嫁,一个定娶,同心同德,加上皇权圣旨的加持,即便神仙来了也无法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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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宅竣工了。
原本王九小姐与琅琊王成婚的新房,而今被一个寒门光明正大住了进去。
可惜琅琊王从图纸到竣工全程尽心尽力负责,最终却与这座新宅无缘,全然为他人做嫁衣。
谁是笑话,琅琊王是笑话。
成箱成箱琅琊王送来的聘礼被遣退了回去,连开封都未曾。
别人家都是送聘的队伍喜气洋洋绵延十里,琅琊王被退的聘礼也绵延十里。
丢人现眼,每一刀都好像在凌迟。
豪门王氏,羞辱人真有一套。
当然王氏并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要速战速决地把聘礼退回去而已,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郎灵寂撑伞站在雨中,静藐着那些自己悉心挑选的聘礼,如一株落满雪的松木,失去了任何人世间的感情。
火红的聘箱被王氏仆人随意丢下,暴力拆卸,又摔又扔,珍贵的瓷器、玉器、茗茶、绸缎等物,已凌乱地散在泥地里,和雨水一同化为烂泥。
琅琊王和王小姐定情的那把巨锁前些日雨天被雷电劈坏了,已没有修复的必要,被王家下人直接丢出去了。
这便是弃子的待遇。
下人问郎灵寂这些退回来的损坏聘礼如何处理,郎灵寂道:“扔了吧。”
下人们遂扔了。
不扔,摆着也确实膈应人。
对于王氏来说,琅琊王只是昨日黄花。腾出来地方,留给未来新姑爷文砚之送聘之用……虽然文砚之是个赘婿,送聘仅仅走个章程。
王氏作为豪门大族,抛弃谁支持谁都是常有的事。
各路贵族亲眷明里暗里对琅琊王冷嘲热讽,王氏的走狗,如今没有利用价值了,王九小姐一句不喜欢,琅琊王便像垃圾一样被王氏弃如敝屣。
为人走狗的下场。
王氏曾扶持过许多藩王,那些人得势时自以为掌握天下,却无不是昙花一现,失了王氏助力后便飞快凋零,琅琊王自然也不例外。
官场上惯会拜高踩低,琅琊王被王家九小姐退婚后,比他下位的臣子也纷纷见风使舵,流露倨傲不恭之意,甚至墙倒众人推,刻意上奏弹劾于他。
琅琊王这碟子菜,就快凉了。
今日王氏门中热闹,老家主王章要拿新的婚书给姑爷签,择定婚期。
宅中里里外外挂满了大红灯笼,盆景里移植九小姐最喜欢的红梅花,换上绛红的低地毯,一派吉祥喜庆的海洋。
王家虽然只是招一个赘婿,但该有的三书六礼还是不能省。各种繁文缛节得做得齐全,王小姐婚事必须要大张旗鼓,做足面子,风风光光地嫁给文砚之。
宾客之中大多是王氏的附庸,见主家都对寒门女婿无意见,便也纷纷随大流,送些贺礼,对新婿谀词如潮。
正堂内,王章身着一身暗红褂,拖着病躯拿出崭新的婚书来,给女婿签押。
其余条款还好,主要是今后文砚之不得入朝为官。这是王氏的底线,王氏自不会容许一个政敌迎娶自家女儿。
文砚之亦是一身斯文喜庆的红袍,迟疑挣扎了片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在婚书上按上了手印,鲜红的颜色。
此刻起,他正式成为王家的女婿了。
王姮姬将他扶起,按理说今后他们不能叫夫妻,而是妻夫。
入赘的女婿要事事皆以妻子为尊,服侍妻子羹汤,在妻子面前不能坐着。
王氏之前招徕过几个赘婿,规矩都是这样定的,几个赘婿现在也遵从得很好。
王姮姬一非刻薄之人,二来她和文砚之乃患难之交,蛊毒之所以能清全依仗文砚之,便不遵守这旧规矩了。
很快有人上前调侃恭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云云,堂上热闹非凡,人人似都习惯了王小姐的新女婿,细看这文人细皮嫩肉的,长得还甚是英俊。
文砚之不喜这等浮华热闹,左支右绌,几个王氏子弟冷眼旁观着。
只有性子和蔼的王瑜帮忙搭腔道:“各位叔叔婶婶,我家妹夫脸皮薄,便不要调侃他了。”
但不调侃是不可能的,文砚之是王氏掌上明珠九小姐王姮姬的郎君,力压琅琊王的人,炙手可热,众人的目光不把他烧透才怪。
文砚之身处热闹之中,如坐针毡,难受得紧。他与王姮姬紧紧牵着手,作为即将新婚的夫妇,手指颤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