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嫣(99)
然而霍凛根本听不到崇嫣说的话,他心中那邪邪的声音越来越鼓噪,逐渐占据了他。
他发出低哑的笑,崇嫣脸色骤变,她想到霍凛虐杀左呼缇王时,那畅快却带有邪气的笑,与现下的一模一样。
霍凛的状态真的很不正常。
“姜少娴想要缢死我阿姊,我差一点点就没了阿姊。”
“阿姊的女儿在哭,她不过六岁,却要死于父亲之手,看着母亲被缢杀,只因她身上流有我霍氏的血。”
“我找了母亲好久,听说母亲与付珏同归于尽,落了崖……”
“落崖而已,我能活,母亲也一定能,于是我找啊找……只要没见到尸首,就要找下去。”
“可是我能活下来,是因为霍七全力护我,以身为垫,替我粉身碎骨。”
他沉痛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漆黑的眼眸更混沌了。
崇嫣望着霍凛,喉咙里如堵着棉花般,她还没找回那些记忆,也听过西北冠军侯府阖府罹难之事,有段时日,街头巷尾,酒楼茶馆皆在谈论。
谈论什么?
谈论霍凛克亲煞族,天煞孤星,因此定海神针般屹立不倒的西北霍氏才在他这一辈轰然倒塌。
后来,渐渐地百姓不再谈论霍氏,上京城又有新的逸闻。
反正西北与上京千里之遥,就算缺了正统的霍氏,那抵御羌人的无庸城不也还屹立不倒?
后来羌族发难,挥兵至无庸城,大虞率军再度将羌族驱赶至苍山关外,这一战冒出了霍鸣之,冒出了魏凌迟。
西北霍氏又一次短暂地出现在百姓的茶余饭后中。
大家谈论着,这世上没了一个西北霍氏,好像也没有缺损什么嘛。
殊不知魏凌迟就是西北霍氏子。
当时她亦是其中一员,魏凌迟没有来上京之前,她没从沈溶月那里机缘巧合得知自己是霍凛未婚妻之前,霍凛,魏凌迟,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名字。
她只专注于在姜少娴控制下小心翼翼地活着。
她不知道那段时日霍凛有多艰难,而造成他这么艰难的,很可能有她一份。
崇嫣的声音带着颤:“所以霍凛,你恨我?”
她没有听到霍凛回答,男人握着她的手腕,任她广袖滑落,他顺着这白皙腕臂一点点向上啮咬,一直到守宫砂的边缘。
他动作太细致,崇嫣溢出轻哼地想把手从他唇下收回,她蜷缩着,却又被迫展开,她发现霍凛又慢慢变冷了,躯体如寒冰,冷得让人牙齿打颤。
几道青筋渐渐自他衣领深处延伸至颈侧,露出些狰狞来。
崇嫣心中一凛,一声声唤:“霍凛!霍凛!你醒醒!”
冷热交袭,经脉堵滞,神思涣散——
霍凛,这是走火入魔之相啊。
念一段
观他这冷热交袭的状态,走火入魔应当有一阵子了,只是霍凛怎么会走火入魔呢?
崇嫣略略一想,倒也不觉得匪夷所思。
大虞厂卫当道,疆土之下没有锦衣卫所不能及之处,除了曾经的西北。曾经的西北凭着霍氏坐镇享有独一份的清静,在很长一段时日里与东西两厂互不招惹。
父母俱在,他是西北唯一的世子,又是幼子,想必曾经的霍凛应当是极肆意极傲气的少年。
家门一朝倾覆,他便马不停蹄奔向复仇之路,心魔暗暗滋生,不知不觉走火入魔……
只是他明明走火入魔多时,竟无一人看出吗?
是靠什么压制的?
崇嫣手臂被紧紧攥着,人被压得快喘不过气,可霍凛还在细细啮咬她手臂,轻轻地,细细密密,偶尔有些重地咬一下,仿佛看那守宫砂万般不顺眼似的。
崇嫣忽然想到一个行为——啮臂为盟,发誓相许。
怎么可能,他只是在发疯。
崇嫣用空余的一只手抓着霍凛衣领喊:“霍凛,你走火入魔了!快醒醒,你有压制之法对不对?”
霍凛再一次被崇嫣吸引了注意,他用有些混沌的眼神打量着她。
他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却仿佛远在天边。
他听见心底那个邪邪的声音嗤笑:看啊,她这副姜少娴养成的玉软花柔之相,真真是在勾你我来蹂躏践踏。
霍凛心中被勾起暴虐之意,他俯首,钳住崇嫣的下颚,逼她望着自己,亦看见了那杏眸深处倒映着自己邪肆的样子。
他意识模糊地扬起笑,遵从自己那心底叫嚣的恶念俯下身,擭住崇嫣的双唇——
“这是破坏,亦是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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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上京夏夜,霍凛的吐息却带着寒气,覆上来的嘴唇也冷冰冰,这是走火入魔的冷。
渐渐地,他的唇又热了起来,连带着整个人仿佛在燃烧,又渐渐切换为走火入魔的热。
崇嫣被身前热气蒸得头脑混沌,狠了狠心,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于二人唇齿间蔓延,可霍凛只是溢出讽笑,丝毫不为所动。
武功被废,强弱之别明显,她插翅难逃。
就这样吧,崇嫣亦神志不清地想,她正好可借由霍凛去掉那恶心的守宫砂。
可正当自己缴械投降时,霍凛顿住了。
他盯着崇嫣手腕上的东西,蹙紧了眉,混沌的眼眸中充满抗争和自我挣扎。
崇嫣顺着他视线看去,发现他在看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只玉镯。
玉镯通身翠绿中带有一丝血般的红线,不是极好的玉,却胜在纹路特别。
这是两年前她记忆全失,于冶州醒来时,姜少娴交予她包袱里的东西。
姜少娴说这是她的东西。
崇嫣看霍凛屈指摁压自己伤处,他脸色疼得发白,轻颤着打开眼帘,好似借由疼痛恢复了一二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