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漾(652)
有一次,她端着满满一盆水去倒,结果脚一滑,摔倒了,那盆水把自己浇了一个透。
徐丽那时正怀着程北,看到她笨手笨脚的把厨房弄得全是水,怒声大骂,骂她,也骂她爸,瞎了眼嫁到这样的家庭,真真过够了这种苦日子。
婆婆过来领走她,给她换干净的衣服:“南南妹冷不冷啊?快换衣服,等你爸过年回来,让他把房子修好再走。”
她爸常年在外打工,但是,那个年,她们没有等来他,只等来了他的死讯,高空作业,摔死的。
程北在第二年出生,刚满月,徐丽就跑了,卷走了她爸的所有赔偿金。
一时间,家里只剩老的老,小的小,南姝那时也不过十岁,全靠婆婆一个人维持生计。
婆婆年轻时是一个裁缝,做一手漂亮的旗袍,只是时代变迁,用不上她的手艺了,现在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在家门口支了一个摊,专门给人裁裤腿,修袖边,旁边小床上,放着婴儿程北。
南姝白天上学,晚上回来负责做饭,带程北。
那时过得太苦,能活下去就不错,她和婆婆谁也没有关注到程北的听力有问题,只知道他乖,很安静。
直到快三岁,他还不会说话,她和婆婆才反应过来,他的听力有问题,当时觉得天都塌了,才上初中的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专挑苦命人。
那是婆婆第一次严厉地骂她,因为她想辍学帮婆婆贴补家用,给程北找医生治病做康复。
她是被瘦弱的婆婆拽着衣领拖到学校去的,那一天,她就发誓,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程北和婆婆过最好的生活。
就这样,程北一天一天长大,她每天很努力教程北说话,用嘴型一遍遍地帮他纠正,至少学会了简单的发音,有开口说话的意识。
到了她上高中,婆婆因为常年劳累,用眼过度,加上年龄大了,看不清针线,好几次把客人的裤腿裁坏,赔偿了几次,不得不结束这个赖以生存的生计。
高三,南姝放学回家,远远看到婆婆牵着程北的手,在街边捡破烂,她偷偷跟了一路,也哭了一路。
高考的志愿,她根本没填。
程北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但是因为听力问题,一直没法去学校,她和婆婆都不愿把他送到盲聋哑特殊学校去,怕他这辈子真成了聋哑人。
南姝那时满脑子都是想着赚钱赚钱,让婆婆不要再去捡破烂,给程北手术,安人工耳蜗,让他过正常的生活。
高考结束,婆婆每次逢人就夸:“我们南南妹是要去上大学的,她最聪明了,将来程北也是要上大学的。”
她在暑期打工时,看到了利听科技和听障公益的活动,所以带着程北去报名,人工耳蜗的价格,对那时的她或者她们家来说,是天文数字,但那是程北唯一的希望,所以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才得到这个机会,并且也做出承诺,她一定会还给那个被程北挤掉名额的女孩,同样的机会。
婆婆得知她压根没报大学志愿时,老泪纵横,一下一下地捶打她的背,看似用力,落在她的后背上,却轻得不能再轻,不舍得下手打她。
她远行前夜,婆婆给她戴了一个玉坠:“玉坠最衬我的南南妹,让它保你一生平安。”
临别,她把玉坠偷偷塞在婆婆的枕头底下,如果真能保平安,愿它保佑婆婆和程北一生平安。
十八岁的她,去帝城找徐丽,她去要她爸当年的赔偿金,还给程北和婆婆。也想走出去,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
当时正是徐丽最风光无限的时候,她不再是那个破旧老房里,成天抱怨的女人。
她高挑,会打扮,风韵犹存,为人处事玲珑八面,是天煌夜总会的领班,见到南姝时,抱着她痛哭:“南南,你都长这么大了。”
“妈妈这些年,最舍不得,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是妈妈没有办法啊。”
南姝瘦弱,纤薄,垂着双手,没有和徐丽拥抱,只说:“你把我爸的赔偿金给婆婆寄回去。”
第607章:楚南 第二幕戏
她来时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并没有指望徐丽会把所有钱还回去,只希望还回去一部分,能够让婆婆和程北过上一阵衣食无忧的生活就行,后面,她赚钱了,她会养她们的。
她一开口,徐丽的哭声更大了,在她那间夜总会提供的公寓里,抱着她哭:“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当年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拿走你爸的赔偿金,我知道你们和婆婆在家,至少有房子住,有落脚的地方,不像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打工,如果没有钱,只能住天桥底下,寸步难行。我当时刚生完你弟弟,身体虚到走几步就冒着大汗,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想多赚点钱。”
南姝:“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你现在把钱给婆婆寄回去。”
十八岁的她,比同龄人成熟、冷静,也目标明确。
徐丽:“我寄,我马上就寄,可我身上就两万块钱,先寄两万可以吗。”
南姝未料她会那么爽快答应,2万不算多,但足够婆婆和程北花一年了。
南姝把卡号给徐丽,看着她转完钱,才放心。
“南南,你现在无处可去,先住妈妈这间公寓里,让妈妈好好照顾你,补偿你。这些年,妈妈最挂念的就是你。”
徐丽说得情真意切,对她关心备至。
南姝和程北不同,她从小在徐丽身边长大,叫了整整十年的妈妈,对徐丽的恨和爱是相互杂糅的,她那时的心还不如后来那么坚硬、那么冷,她那时只是穷,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真正的黑暗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