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棺椁摇梦铃(18)

作者: 尾生山骨 阅读记录

邢正也皱眉,明明方才在门口,子钰朝瓷碗里丢碎银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的......

习惯使然,一旦遇到心里没底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地看向陆衎。

却发觉眸中一向漠然又常含隐秘杀气的陆衎,正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三枚的背影,眼尾泛着危险的笑意。

他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放到案几上,反而摩挲起了指腹,缓缓地捻转着。

这个动作,邢正曾经在学院的时候见过。

当年授衣之试,陆衎差点一剑刺穿守关老师心脏,却在最后时刻猛然从癫狂中惊醒过来,之后他一言不发,离席而走。

邢正怕他独身一人会出事,悄悄跟了出去,没多久便将人给跟丢了,后来找了一圈,才在独木林的墓碑上发现了人。

随意地靠坐在地上的陆衎,鬓发微湿,低头垂眸,背影看着有些孤独,像是被淡淡的忧郁包裹着。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摩挲着指腹的。

一下一下的,缓而慢地,轻轻摩挲捻转着。

第二天陆衎的腕上就多了串楠木念珠,邢正之后也再没见过他摩挲指腹的动作。

然而现在,陆衎却放下了佛珠......

忽而打了个冷颤,邢正的喉结上下滚动,视线不由自主地重新转移到了三枚的身上。

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身上的探究视线,炙热而明显,三枚却不以为意。

此刻的她神情专注,眼睛紧盯着裴元,极轻地挑了下眉,“请。”

受不得激的裴元咬牙切齿,哼了一声,作势就要将手中的碎银扔向三枚。

却在最后一秒的时候改变了主意,转而将碎银轻轻地放到了碗沿,轻轻往里一推。

摆脱束缚的碎银,立时朝着碗底翻滚而下。

小小的银子,没有阻碍,咕噜噜十分顺滑地滚到了碗底。

“怎么没有声音?”裴元奇怪地道。

所有人的视线紧盯着破瓷碗,耳朵高高提起,就等着听三枚方才口中的音铃是如何作响的。

一秒、两秒、三秒......

三秒过去了,无事发生。

裴元脸一黑,以为这小叫花子又框了自己一顿,张口就要开骂。

“嘘!”

三枚神秘兮兮地,示意裴元看向碗底。

原本安稳滚落碗底的碎银,不知何时突然竖立,一滚一滚地滚到了角落。

空气中忽而“叮铃”一声,像是释放了一个信号,那碎银随着响动,沿着碗臂渐渐地转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窗外狂风大作,连绵细雨转成了瓢泼大雨,哗啦啦敲打在窗扇上,啪啪作响。

自碗底传来的铃响,清脆的、小小的、细细的,却是连狂风暴雨也掩盖不住的声音。

铃铃啷啷、叮叮铃铃,时而舒缓,时而激越,起起伏伏、毫无规则......

裴元听得半边头皮发麻,宽袖下的双臂,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直到铃声停止,都没能消退。

音铃止息,狂风暴雨随之渐渐消缓,又变回了先前的柔和细雨丝丝。

裴元回过神后,才惊觉后背竟是都汗湿了一片,现在再看那个破瓷碗,眼中的轻蔑鄙夷霎时烟消雾散。

不止他,就连一身刚正之气的邢正,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一时竟是都不敢轻易出声。

被音铃之声震慑住的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情绪。

想到了方才三枚求夸的恳切眼神,裴元给邢正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好好组织组织语言,大夸特夸一顿好话把人砸晕了再说。

邢正瞪了他一眼,抬头正要开口,却被三枚脸上的凝重神情给唬了一跳。

再顾不得使心眼,连忙问道:“怎么了?”

三枚抬眸,脸上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淡然微笑,左臂轻轻一抬,“八耳。”

站在她臂上的小公鸡闻言,尖锐的小嘴叼住破瓷碗里的碎银,振翅一拍,竟是朝着窗户外猛然一跃。

“诶——”裴元指着窗外,“这是?”

邢正嚯地一下也跟着往上一窜,中途猛然顿住,转头看向陆衎。

三枚却是对着邢正点了点头,“去吧。”

陆衎幽深的眼眸轻轻一晃,微微颔首。

得了示意的邢正立马扒开挡路的裴元,撑着窗棂“咻”的一下,跳窗追去了。

“安然,你作甚去?”裴元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大喊道。

邢正没有理会他,三两下就窜不见了影踪。

裴元挣着下巴,沉思了几瞬,转身却见三枚不知何时竟是坐到了地上。

“这房里这么多位置,你怎么偏偏坐地上去了?”

三枚笑眯眯地抬头,“你不嫌我脏啦?”

裴元一噎,竟是哑口无言。

“呵。”

陆衎轻笑出声,身子歪靠到背后松软的靠枕上,一手撑着脑袋,浅浅地啜了一口清茶,冷锐的眼眸缓缓地闭上。

一个时辰后。

再次出现在雅间的邢正,全身湿透,头上还顶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八耳。

他气喘吁吁,在裴元炙热的注目下,缓缓地举起了手中有些破旧的天青色油纸伞。

“云客来的后院厢房里,又发现了薛婉茹的油纸伞。”

陆衎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的猩红杀意一闪而过,继而被清冷漠然取代,他缓缓地看向邢正举着的油纸伞。

忽而又看向了坐在地上的人儿,神色若有所思。

裴元盯着邢正手中的油纸伞,眨了眨眼后,又定定地看了眼陆衎,最后低头对着三枚道:“就一把油纸伞?人呢?难道说薛婉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