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摇梦铃(21)
浑浑噩噩间,耳边兀然响起一段对话。
“不愧是大理寺陆衎陆少卿,才两天的功夫就找到新的线索,连带着身边的猎犬都如此厉害,居然从土里刨出了失踪少女当天挎着的竹篮!”
“是啊是啊,真是令人钦佩!就是可惜了,我一见陆少卿就浑身冒冷汗,大人看起来太过生人勿近了些。”
“哎哟,怎么又开始下雨了,连着下了两个月的雨水,还有完没完,真是......”
听到一半,三枚的耳膜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嗡鸣不断,身体蓦然痉挛抽搐,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她忍不住张开嘴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口气愣是提不上来。
“赫!”
突然,她的呼吸一滞,心脏骤然停止,彻底昏迷了过去。
“咯咯哒!”
拍窗一声响,额间一阵刺痛,差点被憋死的三枚,忽而一个鲤鱼打挺,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满鬓汗湿,神思有一瞬的恍惚,抬眸扫了眼安置于床脚的木箱子,揉了揉痛觉未消的额间,余光瞥见鬼祟着跳窗而逃的八耳时,嚯地掀开锦被,跳床便追。
房门甫一打开,猛然灌进一阵冷风,三枚却毫无反应,小野□□耳不见影踪,而她的注意力,也被不远处那串摇个不停却一点声音也没有的铜铃给吸引住了。
棺椁摇梦铃,铃响有客临。
三枚低声喃喃:“还以为走了呢。”
想必床脚锁魂箱里的铜铃,也正摇个不停吧。
......
躺在小院摇椅上晒太阳的序莽,闻声转头,就见三枚一脸呆怔的模样。
循着她的目光,序莽的视线也跟着投向矮脖子树上挂着的铜铃,再侧首时,三枚已赤足站在了他的身旁。
“梦铃响了?”
三枚默不作声,安静地蹲下身子,脑袋趴在了摇椅的把手上。
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序莽揉了揉她炸成一揪揪的呆毛,轻声道:“三三,你若懒得理,那便放下不管。”
三枚摇了摇头,食指戳了戳她爹膝下空荡荡的裤管,“总归来请了。”
棺椁里的梦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摇响,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哦,人家来请,你就得应承呀?”
护短的序莽点了点三枚挺翘的琼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可莫要太过温顺,该拒绝时便要严词厉色坚定说不。”
三枚闻之蹙眉:“情况有些复杂,何况是从归墟里来的——”
“归墟?!”
序莽的声音陡然飙高,“该死的怨灵,胆敢将你拽进深海!”
圈子里谁人不知,他山门序家跟水最不对付!
“这是哪个天杀的给引的路?”
那几个老东西是觉得自己没了两条腿就再提不动刀了,竟敢来阴的?!
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蹲累了的三枚干脆直接坐到地上。
依照幻梦里失控暴涨的怨气和疯响个不停的铃声,她更倾向于那截断臂只是抹残魂,阴错阳差误入的归墟。
“那也不许去!谁知道是不是海门那边设的局。”
看了眼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亲爹差点从摇椅上蹦起来,三枚突然慢悠悠地道:“我记得爹爹曾经说过,‘在黑夜奔跑的人,看不到光时是最绝望的,鬼亦如此。’”
“民有不平,可击三石鸣冤,可若身首异处,又死不瞑目的冤魂呢?”
“摇铃请托,陈情诉冤。”
三枚抬首,眯眼看向阳光下晃动不停的铜铃,“我们寻尸人的通灵之力,不正是为了帮助那些找不到归途的亡灵、怨鬼魂归故里,而存在的吗?”
本该令人热血澎湃的一段豪言,她却是用如此平和冷静的口吻,徐徐道来。
序莽捂着心脏,感觉直击灵魂。
阳光穿透树影交错的枝丫,正好洒在三枚的头顶,连带着她的头发丝都在闪闪发光。
正感慨自家有女初长成的序莽,觉得那光就是三枚身上自带的神晕。
不知道自己亲爹心绪如何起伏波动的三枚,正蹙眉想着幻梦里一闪而过的断臂,和最后的那段对白。
明明水土相克,可幻梦发生在深海,与亡灵有关的羁绊,却被埋于土中。
按照梦中所见,三枚大致能猜到深海的位置,那它执怨的根源,欲想的魂归之地,又是哪里呢?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三枚的回忆。
“陆少卿、邢捕头,属下之夜,已带人将云客来围住了。”
陆衎挥手,突然从房顶跳下一个黑影,“噌”地一下开门出去了。
“什么意思呢?”裴元瞪眼,“怎么就只喊你俩,是我裴子钰的名头还不够响亮吗?”
目送黑衣人的身影消失,三枚一把薅住昏昏欲睡的八耳,“也没喊我呢。”
裴元“啪嚓”打开折扇:“我,镇国大将军府小世子。”
是你一个小乞丐能比的?
三枚胸膛一挺,小声嘀咕,“我还是山门序家独女呢。”
“扣、扣、”陆衎敲了敲桌子,将两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来。
“你说三个月前寻尸铃才被摇响,那托你寻尸的,是谁?”
三枚:“薛婉茹。”
陆衎摇头,“薛婉茹失踪至今,也不过才半月有余。”
“我知道,”三枚看着陆衎的眼睛,“我也是前几日才得知,托我寻尸的异客乃薛婉茹的。”
幻梦里的场景,三枚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对劲,通过各种途径得知,大理寺确有一名叫做陆衎的少卿。
陆衎挑眉,身子不自觉向前微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