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会(14)
“不知道。后宫起火?”
蔺长同随便答了一句。
他双手支着下巴,望向秦与离开的转角,没忍住弯了弯嘴角,但又不好表现得太高兴。
真有意思,他想。
以往都是他受不了相亲对象,愤然离场,今天轮到他把别人气跑了。
哎真有意思啊,真有意思。舒坦。
秦晓飞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张罗着:“那就点菜吧大家,我哥他确实总有急事,不是不给大家面子。咱们吃,吃完就去律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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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与到底是秦晓飞亲哥,把车留在停车场给弟弟作面,自己打车回了城西。
那座老别墅是三十年前,他小婶黄妍妍嫁来秦家的时候带过来的,不过是黄家众多家产中的一座,但对于当时的秦家来说却是从来不敢奢望的好房子。而且一家人一起生活惯了,于是小叔带着秦与的爸妈和奶奶一起搬进了别墅享福,一并带进来的还有三岁的秦与。
别墅很大,是老式花园洋房,东西可分两座,上下一共三楼。
出租车停在铁艺雕花路灯之下,正对着花园延伸出来的灌木走道,秦与下了车。阳光很好,空气中有淡淡的梨花香。
秦与摁响了大门上的老式门铃。
他搬进这里的时候太小了,以至于他想不起来他们曾经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应该条件很差吧,不然爸妈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里。
听见一声熟悉的:“谁呀?”
秦与答:“王姨,是我。”
屋里的人“呀”了一声,打开门,热情道:“小与回来啦。可惜了,你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么,你爸爸不在家,小叔也还在公司。”
王姨是家里多年的老女佣。尽管秦与的家人都很勤快,天天收拾屋子、自己做饭,但毕竟别墅很大,所以黄妍妍就没有辞退她。
秦与边往里走边问:“我妈呢?”
“你妈妈在后院晒太阳呢。”
“好。您歇着,我去看看。”
铁艺雕栏内绿草如茵,梨树上开着一簇一簇的白花,带着点点樱红,干净极了。屋后的秋千已经拆了许多年,换成了茶桌和躺椅。但那里没有人。
秦与穿过客厅从别墅的后门出来,梨花香扑鼻,他正好看见他五十七岁的妈妈正高举着手机,在梨树底下踮着脚拍照片。凑近一看,似乎还发到了叫什么“[玫瑰][玫瑰]花样年华[赞][赞]”的群里。恕他直言,字体实在太大,真不是偷看。
“妈。”秦与斟酌了一个不会把人吓出心脏病的音量开口。
韩咏梅还是吓了一跳。
“哎呦呵,”她扭头就看见一个大高个杵那,幸好是她亲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才。”秦与指指梨树说,“您拍照片呢?”
“对呀,你来看看我拍得好不好看。她们都说好看。”
“那肯定是好看。”
鸟语风轻,屋后梨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斑斑点点地落在儿子肩上、洒在母亲头顶。
“构图真好,有格调。我再给您拍两张合影,您发给她们显摆?”
“好呀。你要用‘美颜’。”
……
花园茶桌,母子相对而坐,茶壶里是最常见的红茶。
韩咏梅今天很高兴。她喝了一口儿子给她倒的茶,问:“你不是说,这礼拜六要和晓飞出去吃饭,可能还得去他的律所有安排,不回来了么?”
秦与笑得无可奈何:“我弟回来您问他吧。我想揍他。”
韩咏梅也笑着:“你别老欺负你弟弟。晓飞现在天天标榜自己是大男人呢,全家人都知道他正在追那个叫陶杏的姑娘,这两天……”
她说完后知后觉地眨眨眼,觉得自己一顺嘴错话了,于是笑容也愣在那,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温柔的阳光倾泻而下,秦与小指的尾戒亮得扎眼。
他没说什么,但气氛已然至此,他只好接道:“嗯,挺好。”
这就是隔膜。
我站在这边,你们站在对岸。我们之间,有一道万丈深渊。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摸不着,但都时刻提防着湿了鞋。于是那道沟壑便永远地存在了,在我们的退避三舍里愈发鸿深。
害怕对方,也害怕深渊;可我们热爱对方,不热爱深渊。
这就是隔膜。
各自
秦与是有点心疼的。他想说,不用每次都这样,不用每次都想起,也不用每次都愣住。
但连他自己都改不掉,忘不了。
于是他只好新起一个话题:“我爸今天没回来?”
韩咏梅赶紧接话:“他带的那届学生高二快升高三了嘛,这礼拜开始补课了。”
“挺辛苦的。”秦与点点头,又问:“您这礼拜怎么样?累不累?”
“我?我在休病假。”他妈说。
“啊?”他站起来拉着他妈,“您哪不舒服?”
“不是不是,我在教高三嘛。”韩咏梅笑,掰着手指头,“老刘、老吴、小周还有那几个数学老师他们,商量好了,让我这个礼拜休病假。下个礼拜是美术老师休。”
秦与真是无奈又好笑。
青年路西,杏篱深律师事务所。
这里不在都市喧嚣的中心,也并不偏远,从窗户可以看见十字路口有车水马龙,在繁灯璀璨的夜色里川流不息。
秦与到底还是给了他弟一个面子,没有直接撂挑子走人。
“哥,来,办公室在楼上。”
秦晓飞领着他哥踩着木质楼梯上行,大手一挥:“挑吧!”
秦与打量一番风格古朴的装潢,视线从一幅幅名人字画上扫过,落在了沙发和茶几对面小十扇相隔甚远的门上,从这头沿着走廊,一直铺到那头的茶水间。门牌位置还是空的,显然没来得及制作。